第012节 闲居养病
“夏先生，该喝药了。”在夏华的遐想中，一碗光是气味就苦得让夏华牙根发酸的中药被端到了他的面前。
“够了够了，我不喝。”夏华捏着鼻子从床上爬起身。
“夏先生，您不喝药怎么能身体康复啊？”端着药碗的少年显得又惶恐又担心。
“没事的，小七，我身体已经康复了。”夏华伸个懒腰，虽然还是有些头晕脑胀流鼻涕，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他估计自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夏华实在不想继续喝中药了，一来中药实在太苦，二来他觉得自己既然身在这个医疗水平非常落后的时代，很有必要锻炼自己身体的免疫能力，毕竟这年头既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消炎药，生病受伤后很大程度是依靠身体自愈的。留点小病让身体自行恢复，对加强身体免疫力是很有好处的。
晕晕沉沉地下床后，夏华猛地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被换了，T恤衫、牛仔裤、帆布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布衫长袍。“我衣服呢？”夏华吃惊地问小七。
这个小七正是杨秀清装病期间照顾杨秀清的那个农家少年，也正是已经病死在监狱里的冯云山第一、唯一心腹骨干卢六的弟弟，名字叫卢七。卢七从小在山间采药，懂得一点医术，杨秀清生病时，冯云山担心杨秀清，让卢七照顾杨秀清，如今，夏华生病了，杨秀清又安排卢七照顾夏华。看到夏华惊讶衣物不见了，卢七连忙回答道：“夏先生，天阿爷赐您的那套天衣因为被您穿的时间太长，都有汗酸臭味了，又沾上了很多泥土污垢，所以被拿去清洗了。”
夏华哦了一声，穿上床边给他准备好的皂袜布鞋，蹒跚着走出门。
刚出门口，夏华差点儿跟一个人撞上，定睛一看，是蒙得恩。蒙得恩提着一大篮子水果，有荔枝，有香蕉，有菠萝，有龙眼，还有罗汉果。这些水果在后世都平常无奇，满大街都是，但在此时想要吃到那就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此时的种植、栽培、运输、保鲜、冷藏等技术跟后世相比自然望尘莫及，正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要吃荔枝，麻烦得不得了，后世老百姓要吃荔枝，则轻松得不得了，随便去一家超市或水果店都能买到。蒙得恩大费周章地给夏华准备这么多水果，无疑，他办事确实又体贴又周到，让人感动。“夏先生！”蒙得恩诧异地看着夏华，“您身体好了？您这是要去哪里？我刚给你准备了这些水果,供你去火补水、滋肺润喉，来，快尝尝。”
“蒙管家，谢谢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太麻烦了，也太破费了。”夏华连连道谢。
“哪里的话！您是什么人啊？这点水果只不过是我的小小心意，洪先生和胡先生再三地交代过我，一定要把您照顾好。”蒙得恩热情无比，满脸殷切。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夏华确实嘴馋，收下了水果。
外面阳光灿烂，看到夏华走出门，门外立刻有一群人跑过来围住他，人人喜形于色：“夏先生，您身体好了？”
夏华定睛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围着他的人正是赵三叔、赵二叔、唐阿伯、赵大、赵三、赵六、赵大宝、吴富根、唐大、唐二、唐四、唐忍穷、唐忍病、黄奕诚、黄松、黄柏、张大、张二、马三，此时的他们虽然还穿着自带的农家衣服，但人人头上都包裹上了一条红色头巾。这条红头巾在此时的拜上帝会内可是身份的标志，意味着成为武装人员了，赵三叔等人确实人人拿着粗制的长矛刀剑等冷兵器。“洪先生说了，我们以后都是天军圣兵，专门负责保护夏先生您。”赵三叔满脸自豪，“夏先生，真的就像您当初说的那样，我们原来都是天军圣兵，天阿爷安排我们在山林里遇到您就是为了保护您。”
夏华忍不住哑然失笑：“当然，当然，天阿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了，怎么没看到赵大嫂、唐大娘、孙阿嫂、赵小妹？”
赵三回答道：“夏先生，是这样的，根据洪先生颁布的规定，男女不能同住，男入男营，女入女营。小妹她们现在女营内负责洗衣做饭、缝制被服呢！”
夏华点点头，心中有数了，这就是太平天国的“男女分营”制度。
太平天国的“男女分营”制度在后世饱受诟病，被认为既不合理也违反人性，但事实是：太平军起事初期必须这么做，这么做是合理的。太平军跟官军不同，官军有后方可安顿家人，军人在前线，家人在后方，军人打完仗回后方跟家人团聚，理所当然，太平军哪来的后方呢？太平军要造反，成员几乎都是全家加入的，如果家中青壮年男子参加太平军，跟太平军离开家乡、长途征战，家人还留在清廷统治区内，必然遭到报复，所以，太平军的随军家属人员非常多，十个太平军里起码有七个是家眷，都是老幼妇孺，不得不跟起义队伍一起走。家属随军出动对于太平军官兵来说也是好事，如果家属留在老家，官兵们肯定会牵肠挂肚，还会在战局不利时萌生溜回老家跟家人团聚的念头，同样的，官兵家属也会思念隔着千山万水的官兵，官兵和家属一起出动，彼此都能安下心来。金田起义后，太平军一路流动作战，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军必须建立男女分营制度，一方面能更好地管理不能参战的军人家属，一方面也能让能够参战的青壮年女子可以为战争做出贡献。在原先历史上，太平军后来攻占并且定都南京，总算有了一块根据地，但这块根据地是很小的，就是南京城以及城外周边地区，几乎没有什么战略纵深和回旋空间，所以清军才会在南京城北边和南边也就是太平军的眼皮底下建立“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对太平军造成严重的肘腋之患，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军完全没有到可以松口气的地步，仍然随时处于战争状态，南京城的军民自然还要实行“男女分营”。直到击破江北江南大营后，太平军才真正地可以松口气了，只是，太平军高层在这个时候没有把握好分寸，仍然盲目地继续推行这个制度，既在军队中实行“男女分营”，也在民众中实行“男女分馆”，这就明显有违人伦常理了，也是让该做法在后世遭到批评的原因。不过，由于太平军如此做法毕竟违反了人伦常理，因此在持续实施两年后就不得不被废除了，男营、女营、男馆、女馆都随之自然瓦解。
眼下，金田起义即将爆发，拜上帝会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正确的。
走出房间后，夏华叼着一根香蕉，把水果散发给众人，他一边晒太阳透透气一边散散步，同时跟赵三叔等人闲聊，他心里一直悄悄地想着一件事：自己必须早点建立自己的嫡系势力，自己必须要有忠于自己的心腹亲信。太平天国是没有好结局的，洪秀全也绝不是能够把中国从此时的黑暗深渊里挽救出来的雄才大略之君，跟着洪秀全混绝对没好结果。夏华已经反复思索过了，自己以后无非以下几个选择：
第一，跟着洪秀全一条道混到黑，必死无疑；
第二，找个机会跳槽，投靠湘淮军集团或清政府，但这是夏华不愿意干的事；
第三，改造太平天国，使其真正地成为能代表中国先进文明发展方向的势力。
三条路里，似乎第三条最合理，但夏华权衡利弊再三，决定第三条路还是走不通，太平天国完全就是一个“历史怪胎”，不但政教合一，并且它的宗教还是洪秀全根据自己对西方基督教一知半解的认识以及他的想象力进行东拼西凑、生搬硬套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荒诞不羁的封建迷信思想，中国不可能靠着这么一套鬼话连篇的东西而完成复兴，另外，夏华“身份尴尬”，他靠着鼓吹洪秀全的那套才能在拜上帝会内安身立命以及获得很高的地位和待遇，如果他最终推翻拜上帝会这套宗教理论，岂不是会给他的追随者在信仰上、思想上带来堪称毁灭性的颠覆？历史上，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实际上，太平天国在那场事变中受到的实力损失并不大，那场事变带来的真正毁灭性是对太平天国军民在信仰上的颠覆，洪秀全既是“天父次子”，杨秀清既是“天父四子”和“天父代言人”，为什么他们却会互相残杀呢？从此，太平天国的军民丧失了精神信仰上的支柱，洪秀全苦心打造的宗教神话体系也宣告破灭了。夏华可不想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他必须另起炉灶、独立发展。说到底，夏华压根就不想像冯云山那样死心塌地地忠于洪秀全。
夏华想发展自己的嫡系势力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因为他现在一穷二白，不得不白手起家，可他连本钱都没有，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洪秀全之所以能造反，一是冯云山、杨秀清等人给他招募到了足够的人，二是胡以晃、韦昌辉等人给他提供了足够的钱，有人有钱才好办事。夏华现在到哪里弄钱去？至于人，现在能算是他的亲信心腹的，也就是赵三叔这帮泥腿子了。
“难呐…”夏华仰天长叹，心里烦恼无比。
“夏先生，您怎么了？”赵三凑上前问道。
夏华看了看赵大、赵三等人，一时心血来潮：“我想起一件事，你们几个呀，名字取得也太随便了！来，我给你们几个重新取名字！”
赵大等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喜出望外：“好啊！请夏先生给我们重新取名字。”
夏华其实也有点无聊，所以找件事消遣消遣：“你们赵家兄弟三个嘛…既然你们都投身军伍了，就都叫‘军’吧，三个人三个军种，赵大，你以后就叫赵陆军，赵三，你以后就叫赵海军，赵六，你以后就叫赵空军！”
被夏华重新取名字的赵陆军、赵海军、赵空军都是一脸的“不明觉厉”表情，他们当然无法理解陆军、海军、空军这三个概念，但是，正因为不懂，所以认为这是寓意高深的名字，因此三人都喜气洋洋地接受了他们的新名字。
夏华继续进行他的消遣：“黄家兄弟仨的名字都不错，不需要重新取了，唐家兄弟五个都不行！唐大、唐二、唐四…有了！我给你们仨取三个威风霸气的名字，唐大，你以后就叫唐飞龙，唐二，你以后就叫唐飞虎，唐四，你以后就叫唐飞豹。唐忍病，你以后就叫唐仁槟，字变音不变，唐忍穷，你以后就叫唐仁琼，也是字变音不变，什么病啊穷啊，也太不吉利了！还有张家兄弟三个，张大、张二，你们就分别改名张风、张云吧！至于马三…风云电，马电？不行！这样吧，‘三’字加上一竖变成‘丰’，丰衣足食的‘丰’，挺好的，马三你以后就叫马丰吧！等等…马丰？怎么听起来像马蜂或麻风？要不重新取一个…”
“夏先生，我呢？”卢七急切无比地插话。
夏华挠挠头：“你嘛…天国大业欣欣向荣，你以后就叫卢欣荣吧！”
被夏华取了新名字的赵陆军、唐飞龙、张风、卢欣荣等人无不喜形于色，赵三叔在旁边更是感激不已地连连道谢。
夏华顿时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随口给他们取了新名字怎么就让他们怎么高兴，他此时不知道，在封建时代，能够被文化人取个有文采的名字，对于大字不识的老百姓而言是非常隆重的事情，特别是被“主人”赐了好名字，更是非常荣幸的事情，况且，夏华还是“半人半神的圣灵使徒”，被他取名字象征着无上荣耀。夏华还没有感觉到，他已经算是“大人物”。
胡以晃不愧是巨富土豪，宅子又多又大，形成了一片极具西南特色和客家风格的建筑群，在这么一座交通不便的山村里，他却硬生生地把他家修建得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处处雕梁画栋，间间富丽堂皇，举目望去，青砖碧瓦、深宅大院，宽敞明亮、古色古香，大得让夏华一个人都能迷路，并且还接入山泉活水，形成一个人工池塘。池塘边，夏华看到一群女教徒正在有说有笑地洗着衣服，并且聚在一起围观某个女子举着的东西。夏华好奇地看去：“靠！那不是老子的T恤衫和牛仔裤嘛？”
只见被众女子众星拱月地围聚着那个女子一脸骄傲地举着夏华的T恤衫和牛仔裤：“你们不是要看天国的天衣吗？喏，这就是夏先生从天国带来的，他下凡前，阿爷赏赐给他穿的。”
众女子犹如后世女人看到最新款的LV包包般用充满了好奇、惊叹、向往的眼神打量着夏华的T恤衫和牛仔裤，胆大者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圣洁的天国天衣”，叽叽喳喳一片：
“这就是天衣呀？果然看上去跟我们凡人穿的衣服大不一样啊！”
“不但看上去大不一样，摸起来的手感也完全不同，料子就不是我们凡间的东西。”
“这是天国男人穿的男天衣，不知道天国女人穿的女天衣是啥样子？”
“那还用说吗？肯定特别特别的好看！仙女穿的那种！”
“好想看一看、穿一穿天国的女天衣啊！”
“我们肯定能看到能穿到！”举着衣裤的那女子昂然地道，“洪先生说了，天国是大天堂，灵魂上天后就能永远住在大天堂享福了，我们现在要跟随洪先生在人间建立小天堂，小天堂是我们肉身享受天父荣光的地方。我们先住进小天堂，以后再去大天堂，到时候不就能看到、穿到女天衣了吗？”
“是啊！是啊！”众女子喜形于色地议论纷纷。
夏华听得一头热汗，心想：“果然啊，不管是什么时代的女人，都爱衣服啊！”他走过去，艰难地咳嗽一声：“冒昧打搅诸位了，那位…姑娘，麻烦你把我的衣服和裤子还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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