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看你看，我弄好了，你……你不会再讨厌这样的了，对吧？”那声音已经很近，王惠良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但是当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要绕到自己前面的时候，他又退缩了。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很像一个想要炫耀什么，却又害怕被批评的小孩。王惠良脑子里不自觉出现一个脏脏的，眼神期待却又有着深深自卑的小孩子。
心疼……
那声音顿了顿便再次响起：“你……不要害怕好不好？不怕不怕的，我很厉害的，这些东西就算是活的都敌不过我，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带着请求，带着试探，伴随那声音的是和刚才的语气同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就要看到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嘶喊：“别看，不要……不要看他……”，但是王惠良却发疯一样将那声音努力关在心底最幽暗的角落，全神贯注抑制心里滴血的感觉，强睁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样子。
这是唯一一次看清梦里人的样貌，却是让王惠良差点痛哭出声的样子。
蓬头垢面不足以形容这人的脏乱，衣衫褴褛也不足以形容这人的狼狈，但是这些都不是让王惠良难受得想痛哭的原因。让王惠良感觉浑身抽搐一般难过的，是那人好似被昆虫啃咬过的，斑斓的皮肤。
看不清五官，眉毛的地方也和其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一样，是一条条凹凸不平的沟壑；眼睛不知是什么原因，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隙；鼻子歪斜着，由于其中间不正常的肿大，那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那里是不是断过？嘴唇干裂红肿得不成样子，每一条崩裂开的缝隙中都能看见鲜红的血丝。脏乱的头发凝结成板，挡住了仿佛有些残缺的耳朵。
衣不蔽体大概就是这样，只是，本来布条状的、根本无法遮盖身体的布片外面竟然围着一层看似很不错的衣衫，不过现在也脏得看不出颜色就是了。只是这衣服怎么看怎么是女装才对……
“呐……这个，你吃吧，你已经……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那人很小心的双手举起什么东西。虽然如此，指头却还是遮掩着那东西。小心翼翼的眼神从那细缝之中露出，让王惠良心中稍微感到一些好笑。只是，参合泪水的笑容也和没有长出水面的睡莲一般，更多的是清冷和孤寂的悲哀。
目光顺着下去，终于看见了那人手上的东西。
“啊——”
一声不属于王惠良的惊叫让王惠良的意识又是一片漆黑。
再睁眼，已经在现实中醒来。
清楚地记得，那人手里的东西是一只刮了皮的死老鼠。
食物吗？
身上汗湿一大片，连带床单都有一些湿润的痕迹。而脸上，更是有那种能让所有男生都慌张的痕迹。慌忙找了纸张擦掉泪痕，王惠良的心底空荡得厉害。
到底是自己哭了，还是梦里的人哭了？
那种心疼的感觉犹在。
曾经以为，世界上那些被描写出来的、最悲痛的感觉都是被夸张的。但是现在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疼真的可以让人窒息。那是一种灵魂正在死亡的感觉。相比于此，生理死亡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那种深刻的情感自己的！
清醒前听见的是一个女子的尖叫。那种感觉应该是那个女人发出来的才对。但是为什么？恐惧吗？不……如果是恐惧，为什么还会如此憎恨和痛苦？还会有那种宠溺和温暖的感觉参合其中？难道那个女人爱着那个奇怪的男人？
不会吧？
可是……心里却这样觉得。
看了看钟，还是凌晨五点。
蠢蛋又一次被自己闹醒。正不满却又急躁地在床前晃来晃去。
伸出手挠了挠蠢蛋的下巴，蠢蛋终于安心坐下来，安静享受着王惠良难得的温柔。王惠良却还在发呆。做梦的事情王惠良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直以来王惠良都将这个当做是自己的秘密。并不是故意隐瞒，却也真的不想让别人太过了解。不知原因，但就这样一直隐瞒了下来。可是这样好吗？
又或者做梦的事情本身就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虽然也怀疑过第一梦见的那个泡在水里的就是所谓的“小姐”，但后来的事情以及后来的梦境真的一点关联都没有。
难道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可是这个现象是在芳华还在的时候就出现的，如果真的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作祟，那么芳华一定是能够察觉。但是，连力量强大的芳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
那么，没有奇怪的东西吗？
天啊~王惠良忍不住抓了抓自己发胀的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并非不知道这些奇怪的梦是不正常的东西，但以前王惠良一直当自己是看客。他没有想过梦里的感觉能够如此强烈地影响到现实的自己。那是一种威胁，也是一种警报。不管是梦里那些强烈得让人无法动弹的情感，还是王惠良本身对被梦境左右的恐惧，都是王惠良不想再尝试的。
想要找个人商量。但是芳华已经不在，而告诉祝明他们会不会增加他们的心理压力？毕竟现在并不是什么安分的时期。可若不告诉，又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不是吗？更何况，说不定这件事和现在的事情有关，也可能有很大的关联。如果告诉他们，说不定能在众人的分析中得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到底要怎么办？
唉……好烦……
转头望向窗外，没有明月，只有昏暗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灯光。
忽然有些后悔在芳华还在的时候没有和她说过这些。现在这样，芳华……到底会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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