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子书

　　……

　　陆良人突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椅子上睡着了。梦中父亲犹在，醒来确实一片虚无。

　　昨日父亲出殡，陆良人心力交瘁，一天似老了十岁，这还没来得及回房……陆良人挪动了下脖子，酸得很。

　　看这天约莫要亮了，陆良人想起得去书房一趟。

　　据绍伯交代，陆擎天被发现时便是倒在书房，他面部狰狞，双眼空洞，右手紧紧握着腹中剑，似是要将其拔出，左手食指正在“之”字最后一捺上，看样子陆擎天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写出凶手的名字。

　　……书房也算是父亲生前最后的所在吧。

　　推开书房的门，陆良人点起一盏灯。

　　这里的血迹和杂乱早已被清扫干净，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陆良人抬起头，一排排书籍分门别类、整齐罗列在书架上。与其说是书房，这里更像是个藏书阁。这藏书阁外观似塔，书房内地面面积并不大，呈圆形，四周高两丈有余的环行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越是高处的书籍，越是晦涩难懂。最高处，非轻功不可得。

　　若是江兄想看高处的书，怕是够不着吧？

　　陆良人还记着自己答应将武功秘籍借江蛟一阅。想到此行本是邀江蛟来见小白犬，不料竟出此变故，这事也被抛之脑后了。

　　陆良人的视线在书架中层一一扫过，终于停在一本书上。他足下轻点，旋身而上，轻易将其取下，是本《弟子规》。

　　……里面夹着一封书信，“吾兒親啓”。

　　陆良人在饮月城收到的父亲最后一封信里，叮嘱其定要熟读《弟子规》。当时陆良人便觉奇怪，书中果然有东西。

　　此信并未封口，想来除了自己，家中也不会有人翻阅《弟子规》。陆良人手持逝者之信，心中五味陈杂，缓缓将信打开……

　　良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我父子恐怕已经天人两隔了。为父想要活到子孙绕膝，看来是痴人说梦。

　　上月，为父瞒着你，让语之去首望仙峰求一个答案。近年，陆慕山庄早就不如往日了。江南各派鼎盛，新人辈出，为父老了，又身患顽疾，而良儿你才刚崭露头角，语之又为人肆意洒脱，不受权势地位之缚……旧人已去，后人无多，我陆慕山庄怕是坐不了这一方霸主之位了……我让语之去首望仙峰，便是用情义剑决的前三式换一个答案，我陆慕山庄是否真气数已尽？

　　答案你可能猜到了——“得地狱犬者，霸武林之位。”巧的是，后院母犬竟真产有一子，眼睛天生残疾，正似这地狱犬。可为父不懂，仅凭一犬怎能称霸武林呢？后有消息来报，饮月城有人在散播此犬消息，为父便命你前去查看。结果如何，为父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你不在的这几日，陆慕山庄却无安宁了。昨日深夜，为父在书房看书，便有刺客前来逼问首望仙峰的答案。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但江湖耳目众多，语之此行确实也瞒不过有心之人。好在当夜语之未眠，见其身影便一路尾随，这才救为父于刀下。只是，藏着这个秘密，陆慕山庄恐怕要永无宁日了。

　　为父心有一计，便找语之商量。语之起初不愿，但这也是此时唯一的办法了。为父命不久矣，死不足惜，若是能用一命换来陆慕山庄片刻安宁，也算是不错的交易。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让语之连夜离开，我再伪装成被语之杀害，这样歹人若还窥探首望仙峰得来的答案，暂时也只会追着语之去了。这样陆慕山庄也会有片刻喘息时间。只是委屈了语之这孩子……

　　为父将真相告诉你，是怕你被仇恨所困迷失了自己。此事我未同你娘说，以你娘的性子，若不是有仇恨在心，想必会直接随我去了……你娘还要靠你多照顾了。

　　此信销毁，记住首望仙峰的答案。良儿，陆慕山庄，从此便在你一人肩上了。

　　父

　　……

　　……

　　……

　　“呵怕我被仇恨所困迷失了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良人跌坐在地，握紧手中的信，似是要将其粉碎，他紧闭双眼，五官凝结在一起，低喃，“爹……你将整个山庄压在我肩上……我还能有自己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

　　清晨从书房传来年轻庄主的低吼，似困兽，

　　……又似失了奶水的幼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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