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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相


  小姐在手,天下我有,呸呸呸——

  有施大小姐开路,一条大道通罗马,拖家带口三人组不出多时就站在了饮月城西郊口。这一阵折腾,天都快亮了。

  “都到这了,你可以松手了。”施大小姐拍拍还膈着自己脖子的手,白眼又是一翻。要说这施大小姐的白眼,功力可谓不俗,看得出应当是苦练了数十载。

  陆良人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挟持了一路的手,一时有些尴尬。略微活动了下手腕,心道这可真是份苦差,手好酸……不过好在成功出逃,也算是演了场“好戏”。

  原本天色暗没注意,现借着晨曦,江陆二人这才发现施大小姐只着了里衣。这是自然,毕竟是一个睡着睡着觉都能被强行掳走的大小姐……

  施大小姐看似并不在意,一对杏眼滴溜溜直转,一会摘摘花一会弄弄草的。反倒是陆良人不自然地瞥开脸,向江蛟示意。

  江蛟真是受够了这富家子弟的礼义廉耻……里衣也是衣啊。心里虽这么想,却还是替陆良人开了口。只是这开口的姿势貌似有点不对……

  “喂矮子,你可以回——”

  !!!

  江蛟一愣,木然地抬起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左脸颊。这湿湿黏黏的触感,再伸到眼前一看。

  果然是血。

  “你叫谁矮子呢,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施大小姐不知是何时转的身,只见她细眉微簇,杏眼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傲慢,手中还擒着几片草叶,应当是方才摘的。

  不似江蛟云里雾里,陆良人可是把施大小姐何时出的手看的一清二楚。在听见“矮子”的一刹,一片草叶就从她手中掷出,不出一秒便划花了江蛟的脸,而施大小姐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能将暗器使得如此精妙的人陆良人不是没见过,不过一言不合就伤人的大小姐,陆良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一次只是警告,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这接二连三的惊吓让江蛟有些招架不住,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啊……怎么随便来个人都是“绝顶高手”?陆兄自不必多说,连个被挟持了一路的矮子(你还敢喊?)居然也能飞花摘叶?这些原本都存在于故事戏文里的招式,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在见过这些之后,自己真的还能回到风雅阁继续说书吗?江蛟的手不由收紧,力道之大甚至带动身体也微微发抖……

  江蛟心中没有确切答案。

  不过故事一旦开始了,可不是任谁都能喊停的。

  ……

  陆良人对这剑拔弩张的阵势甚是无奈,还是得靠自己圆场,便作揖道:“多谢施姑娘援手,救了我兄弟二人性命。”

  大小姐白眼一翻,“我找个借口脱身罢了,又不是存心要救你们。你们要谢就谢老天爷让我爹不在家,虽说你有些实力,不过在我爹面前可不够看。”

  陆良人无故被轻视,也不出声反驳,心里暗暗好笑,真是个爱炫耀的小姑娘。

  爱炫耀的小姑娘像是想起什么,“诶对了,施卫干嘛要抓你们?”

  当然是因为我们从你家越狱辣。:)

  陆良人轻咳一声,“在下也不明白。我和江兄二人与施家堡并无过节,为何会被抓入地牢?”

  “地牢?什么地牢?”大小姐竟全然不知似的,这惊讶并不像装的。

  “装什么。就你家西北角。”终于上线的江大爷仍旧和施家大小姐保持着安全距离。(暗器要什么安全距离?)

  大小姐脸上疑惑更甚,“西北角?那里闹鬼,我十岁时就被我爹封上——”

  !!!

  “你是说——那地方没封!!反倒建成了地牢?”大小姐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我爹一直在骗我?这怎么可能呢。他干嘛瞒着我?况且我爹退隐江湖近二十年,要地牢做什么?”

  “表面金盆洗手,实际还做着杀人越货的买卖呗。”江蛟讽刺道。

  大小姐厌恶地看了江蛟一眼,打算无视这个叫花子,转向陆良人,“你可看见这地牢里都关着什么人?”

  “这地牢本就不大,多数牢房还是空的。并无……”

  !!!

  倒霉催大叔!!!!

  陆良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年份,更是肯定了几分。

  陆良人试探地问道,“你说你十岁那年西北角被封?当时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那年之后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施大小姐不知他这唱的是哪一出,但见他语气如此严肃迫切,便回忆道“那时我才十岁,事情记不清了。不过听长辈们说,有天我去西院玩耍,天黑了还未回屋,家里人到处找我,最后是我爹把我从西院抱出来,当时我已经昏迷不醒了。之后我高烧三天三夜,大夫说我是中了邪,我爹立即召人封了西院,西院便就此荒废……我也再没去过。有什么不对吗?”

  陆良人略一思索,心里更是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他怕施姑娘一时接受不了,便提示道,“你高烧醒来之后,你爹和之前相比可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我爹就是我爹啊。这能有什么不——”施大小姐猛地止住话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良人,“你怀疑……”

  “不瞒你说,这地牢里除了我和江兄二人,还有别人。”

  大小姐本就娇嫩的声音竟有些发颤,“是谁……”

  “一个邋里邋遢蓬头垢面运气特别差还爱连累别人的大叔。”江蛟插话。

  陆:“…………”

  陆良人接道,“江蛟形容的……也算贴切。约莫四五十岁,一双眼睛漆黑发亮,嗓音低沉带一丝沙哑。牢里光线差,他又坐着,不过看身形大概七尺有余。而且,他的牢锁是特制的,应是十分重要之人。”

  施大小姐暗暗心惊,这些竟与家父完全吻合……心里有些动摇,但嘴上还是说,“我怎知你们所言非虚。”

  陆良人:“我们所言虚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姑娘已经信了,不是吗?”

  施:“…………”

  施大小姐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娘去世的早,是我爹把我带大的。我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手把手指点我刀法……”

  “等等你不是使暗器的吗?”对暗器耿耿于怀的江蛟。

  施大小姐瞟了他一眼,却还是解释到,“暗器只是无聊学的。我施家以双刀闻名,我自然是使刀的。”说着大小姐摊开右手,只见这手掌虽小,却遍布细碎的伤口和老茧,着实不像十七八岁的姑娘之手。

  大小姐继续说道,“但自从西院被封。我爹就再也没有指导过我刀法。平日里也不许我出门。还说什么女孩子家要贤良淑德,别总想着打打杀杀。一开始我还奇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细细想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我爹碰过他的青龙双刀了……”

  “相貌声音易改,刀法却不易模仿。更何况盖九刀以双刀出道,气势更是他人模仿不来的。”陆良人道。

  施大小姐知道陆良人说的有理,这样一来爹的各种古怪行为就都有了解释。

  她慢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

  待这双眼再睁开时,瞳孔已是一片清明。

  “你们领我去地牢。”

  我要一个真相。

  ……

  “你们?你们是指……”江蛟不确定地指了指陆良人和自己。

  “不然呢?我救你们一命,连让你们引下路都不行?”刚还在说不是存心救人的大小姐…

  陆良人反正还要在饮月城逗留几日,便点头道,“施姑娘说的是,这点小忙在下还是帮得。”

  江蛟见陆良人欣然答应,反常地沉默了一会才道,“既然有陆兄陪你去,我便不去了。我得先回家一趟,免得婆婆今早见不到我担心。”

  大小姐嘴上说着“你们”,实际有陆良人答应就够了,她根本不想和目不识丁的叫花子一路。(其实江蛟识字的……他只是看起来像不识字而已233)听见叫花子要先回家照看婆婆,大小姐倒是一愣,言行粗鲁竟然还是个孝子。

  陆良人眼前浮现出前几日婆婆教训江蛟“玩物丧志”的情景,想来江蛟与婆婆的感情定是极好的,便不再挽留,让江蛟代向婆婆问好后,便与大小姐折回施家堡。因少了江蛟,两人提起一口真气,步伐轻快了许多,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江蛟并没有立即动身,反倒呆呆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自己果然是多余啊……

  江蛟轻叹一声,想把心中这口闷气呼出,却适得其反。就像一口老痰,郁结在胸口,咽不下更吐不出……

  陆施二人一路无言。马上要见牢里人了,施大小姐心中烦乱一片,却又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便率先打破沉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陆良人一愣,没想到说过这么多话的两人竟然还没交换姓名,不过想想也是,挟持总不需要自报家门吧。

  “在下陆良人,来饮月城是替家父拜访一位故人。过几日便离开。”陆良人是想表达,我马上就走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就不必自报家门了吧。

  “那你家在哪?”完全没听出画外音的大小姐。

  “咳”,陆良人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施大小姐这直来直去的性格,他反倒不想欺瞒,便坦诚相告,“在下家住江南陆慕山庄。”

  “哦…那还挺远。”出乎意料,大小姐并没对自己的出身多做评价,不知何故陆良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殊不知大小姐只是平时出门少,不知江湖事,只知道江南很远。这若是在二十年前,任谁听见陆慕山庄的名号,不得跳起来?

  “对了,我姓施你已经知道了,单名一个杞字。枸杞的杞。因为我娘姓杞……”

  “施杞?好名字。”

  因两人各怀心事,之后便不再多言。

  陆施两人只顾赶路,不出多时便到了施家堡。有大小姐在的方便之处在于,别说是偏门,就是狗洞她都一清二楚。两人隐去声息,轻轻松松避开守卫。

  大小姐先潜回房间换了身衣裳,无意间瞥到镜子里的自己,少女唇红齿白,一对杏眼漆黑发亮,像是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大小姐视线定格在这双像极了父亲的眼睛,低喃道,“施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多时,大小姐收拾好自己,很快就与陆良人抵达西北角地牢。陆良人回身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话,率先步入。施大小姐随手捡了几个石子,沉吟片刻,也快步跟上。

  昨夜刚跑了俩囚犯,地牢加派了人手,且个个战战兢兢,不敢稍作休息。

  当陆良人大大方方从正门步入地牢的时候,在场人都惊呆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逃犯还有自投罗网的?

  待看清后面来人时,在场人是真真说不出话了。看来今日,这施家堡是要变天了……

  别说守卫本就震惊得说不出话,即便有个别机敏的,刚想开口,便感到胸口一股力道,飞来的石子正中穴道。大小姐用石子定住他们,一是省去不少麻烦,二是若陆良人出手难免伤到他们,毕竟都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陆良人眼中写着了然。快步向牢内走去。

  盖九刀被关在这里多年,这里的阴冷早就渗透他的骨髓,若是再呆上几年,这双腿恐怕是难以为继了。不过他听力倒还不错。

  这急促中带着平稳的脚步声?不像是狱守。

  “呵……我这最近客人有些多啊……”这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荡在屋梁。

  听闻此声,施杞浑身一震。幼时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她全身细胞仿佛要冲破皮肤,无一不在叫嚷着……是他是他是他。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看向陆良人的双眼早已噙满泪水。

  这双眼,任谁见了都要动容。更何况陆良人本就心性善良,复又想起许久未见的父亲,情不自禁提起手,按在施杞肩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施杞咬住下唇,紧闭双眼,泪水却调皮地从这缝隙中钻出,似是父女间的点点滴滴。

  “客人远道而来,都不见老夫一面吗?”这声音复又响起。

  听到父亲的召唤,施杞不再犹豫,朝声音方向奔过去。见到盖九刀的一刹那,施杞再也忍不住了。心疼与委屈,思念与埋怨,已过及笄年纪的施杞哇得一声哭得像个孩子。

  盖九刀已十年未见自己的女儿。施杞的身形相貌早就不同往日。

  但你相信吗?父女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让你无论何时,都能透过音容,看到最最本真的地方。

  这大概就叫做血脉相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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