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喜欢我吗?
注意到冬饮冰的动作，调玉的笑容愈发明媚：
“哦？想要反抗？可你还有什么资本？真的要眼看你的挚友一个一个毫无价值地死去，你才能接受现实么？”
冬饮冰直视着调玉的眼睛，回给了他一个笑容：
“你想多了，要死的只有你一个。”
在她这句话过后，十六经纶顿时化为了数千万柄尖锐锋刃，直对着调玉，散发着幽幽的森光。
看到此情此景，调玉摇摇头，道：
“真是的，这些神器也是见异思迁，亏我还曾是它们的旧主。”
这些锋刃要刺出的瞬间，冬饮冰回过头去，看向了浮世那呆愣住的模样，和他被抽出了剑鞘三分的剑身，微微垂下了眉眼，继而露出了他最喜欢的、开朗一如阳光的笑容：
“浮世，别弄脏你的手，我自己来。”
独生独死，的确没有别的解法。
在出了调玉牢狱后，冬饮冰就研读了许多有关古老毒物的书籍，关于独生独死，记载就只有寥寥数语：
“至阴至毒，中毒者心智失常，视亲友如恶敌……不以成熟药鼎之命无以解。”
既然非要用一个人的命来救这危局……
那便用自己的好了。
听到她这样说，浮世浑身一凛，睁大了眼睛。
不……
刹那间，那万千杀气腾腾的刀锋，如雨般向调玉袭去！
调玉彻底陷入了一个狼狈的境地。
他避开了第一波袭击，可那些刀锋却像是阴魂不散的蜜蜂，直追着调玉而去，有几片划破了他的衣袖和脸颊，更有几片，已经钻入了他的身体，如活物般从内部啃噬着他的骨肉。
调玉的面色转冷，用气把体内的刀片逼了出来，然而，跗骨之蛆一样的刀片依然追逐着他，饶是他法力极高，这重新认主的神器也不再听他的召唤，疯狂地四面向他攻击，即使他隐去身形也根本没用。
然而，在调玉被刀雨所困，不能脱身之时，冬饮冰轻声念了一段诀，快速而坚决，毫无犹豫。
在体内的一部分遽然爆裂的时候，她露出了微笑，随即便失却了全身的力气，向后仰去。
在刀雨中，十六经纶中的四分之一停滞了一下，迅疾重新聚合成了一棵小树，支在了她的身后，让她没能摔倒在地。
仰头看着灰蒙蒙的长右山天空，她的眼前却并没有浮现出昔日与百里他们在岳水山上的景象。
或许是因为平时想得太多，那些回忆早已融入她的骨血，现在，她唯一的念头，听起来倒是有点儿滑稽：
自碎丹宫，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啊……
浮世手上将出鞘未出鞘的剑，咔哒一声，轻轻滑回了剑鞘。
不……
不要……
他颤抖着身子，刚迈出一步，就因为心痛力尽，直接摔倒在地。
抓着沁满仙兵鲜血的泥土，浮世一点点朝她的方向靠近。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对她动了杀机……
她是察觉到了，才……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他或许是被蛊惑了心神，或许是六神无主，或许是……
——不，都是我的错。
——没有任何借口，只是因为我并不想死，所以我听了调玉的话，我想要杀了她，想要杀了她来救自己，救其他人。
——剑出了鞘，就是最好的证据……
原本站在峰顶，满身杀气的百里，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待他回过神来后，俯身看去，便被这满山满谷的修罗之境震惊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正觉得惊讶，就听四周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们即使解了毒，调玉怎么又会轻易放过他们？
成千上万的鬼兵，包围了整个长右山，混入战场间，将那些刚刚大梦一场、还未从幻境中脱身的幸存仙兵，一一砍杀。
百里再一低头，才愕然发现，山中，冬饮冰倚靠在一棵树边，双目微闭，像是精疲力竭的样子，在她不远处，浮世趴在地上，也像是身受重伤一般，而仰躺在地上的明日归口中，正源源不断地冒出鲜血！
看到此情此景，百里胸中一片气血翻腾。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无由醉又去哪儿了？
他来不及多想，就飞身跃下悬崖，先来到伤势最重的明日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他居然已是气若游丝了！
混蛋！这是谁做的！
他转头又去照看浮世，把他搀起来，满脸掩饰不住的急切：
“怎么了你？”
映入他眼中的浮世，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的那个他，总是一副傲然又清冷的样子，总是喜欢穿白衣白甲，一副随时都要羽化登仙的架势，弄得百里总是想在他的白衣服上溅一堆泥点子。
可他现在的状态，浑身溅满血迹，脸上也泥污一片，双眼放空，看着就叫人担心。
百里心里一急，动手给他试了试脉。
明明一点伤都没受啊！
那他到底怎么了？
他正焦躁着，就听身后传来了冬饮冰的声音：
“百里……”
百里这才想起来还有冬饮冰，他看她伤势不像太重的模样，就先随口答应了一声，动手把浮世扶到了那棵树下。
冬饮冰抬起手来，想抓百里的衣襟下摆，可是百里浑然不觉，面向战场走去。
战场上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叫他惊愕。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北府军这次已经可以说是全军覆灭！
鬼兵的闯入，摧枯拉朽，把本就折损了大半兵力的北府军彻底冲废了。
他把牙咬得直响，快步往前冲了过去。
至少要把无由醉找出来！
这小子究竟去哪里了？
抓了个空的冬饮冰，手无力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她凝望着百里的背影，想张口呼喊，可已然出不了声了。
这当口，同样解了毒的无由醉，从一侧山崖边闪出了身来。
他的肩头上挨了一刀，所幸不严重，百里也看到了他，止住了冲入敌阵的脚步。
无由醉第一眼看到的，是伤情最重的明日归。
他顿时慌了神，冲上来，把他从地上抱起，试了试他的鼻息，急得声音都变了：
“怎么搞的？他快不行了！援兵呢？仙界的军队怎么还不来？前面都杀成这样了！别告诉我没人去报信！”
是的，独生独死就是有着这样的威力，初醒之人，根本不会意识到在中毒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无由醉看来，他们是因为和大量鬼兵短兵相接，才损兵折将到了如此境地。
冬饮冰看向血流成河，尸骨累累的长右山谷，虚弱地扶着树身，想要起身：
“……撤……我们撤……”
得到了冬饮冰这个主将的命令，一心关注着命悬一线的明日归的无由醉，立刻拾起地上半裂的云板大力敲起，并借风传信。
悲壮的云板声，在山谷里激起阵阵无比凄凉的回音：
“撤！不要恋战！在我们死光前，援军是绝不会来了！”
一听无由醉说这样的话，冬饮冰就是一阵着急：
不行！不能下这样的令！这样一来……
然而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
果然，如她所料，无由醉这话传开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瞬间溃散，纷纷奔逃，鬼兵趁机追击。
整个北府军，彻底沦为了鬼兵的刀下鬼。
一群鬼兵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攻来，百里咬牙，拉了一把努力地撑住自己身子的冬饮冰：
“快走！”
可话音未落，冬饮冰就往前一个踉跄，栽入了他的怀里。
百里这才意识到，她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伸手便要去号她的脉搏，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快走，别耽搁了……明日他真的要不行了，我没事儿……”
百里这下明白，她也伤得不轻，心下更是慌乱一片，把她背在背上，御剑而起。
浮世见她被百里带走，也强忍着胸口翻涌着的绞痛，随之而起，无由醉带着受重伤的明日殿后，一些侥幸逃生的仙兵，则拖兵曳甲追随在他们身后。
在空中，烈烈的寒风割得百里面颊生痛，刚刚的毒性还未完全散去，害得他的头炸裂般疼痛，可他强忍着，不流露出丝毫难受的模样，对身后的冬饮冰道：
“喂，冬瓜，不管你是哪里受伤了都得给我撑住，到了咱们的营地，我再给你疗伤！”
冬饮冰的回答，却出乎他的预料：
“我不回营地。”
百里一怔，继而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受伤了还这么不安分！
“不回营地你想去哪儿？这个时候别给我耍小孩子脾气！”
冬饮冰软软地呢喃道：
“我要回岳水村……带我回岳水村……”
一直勉强着自己跟在他们身后的浮世，心口撕裂般绞疼难耐，他伸手想去抚摸她的头发，最终，却只敢轻抚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一样，低声说：
“好，我们回岳水村。”
百里一听这俩人都这么不靠谱，一下就炸了：
“浮世你脑子的坑里有水啊？！回什么岳水村！……冬瓜你给我听好，等你伤好了你再给我想岳水村！”
冬饮冰用最后的力气，圈住了百里的脖子，伏在他耳侧，小小声道：
“……百里，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村里流传的歌谣……‘祠堂前，桂树下’……”
一种可怖的预感，让百里心中无端发焦，可他在心烦意乱中，仍流利地背出了那首歌谣：
“‘……绣青梅，驾竹马，趁夜逐风放纸鸢，月下钓星数天华！’你看我没忘，你老老实实的，别再想东想西！”
“百里……”
“冬饮冰！你不许讲话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她这么不听话，百里终于忍受不住，直接发飙了：
“我说了！闭……”
冬饮冰把越来越冰冷的身体竭力贴近百里。
求你了，我想打破那层屏障……那层横在我们之间的屏障，从十二年前就筑起的屏障……
她问道：
“百里，你喜欢我吗？”
“……啊？”
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剑上跌下来，耳朵也红了：
“问……问这个干嘛？给我趴好了！”
冬饮冰却不像以往一样，和他一同逃避这个问题了，不依不饶地问：
“百里，你喜欢我吗？”
百里没有注意到，她的语调中，满是哀求，更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浮世，也没有阻拦她继续问下去。
百里连回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期期艾艾道：
“我……”
冬饮冰的声音依旧平稳，可她的眼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泪花：
“说你喜欢我，我想听……”
拜托了，打破那层屏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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