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〇二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五）

　　八公主置若罔闻，抱着双腿发呆，皇后面子过不去，便给儿媳递个眼色，康承君本偷着犯困，不得不打起精神，笑着向八公主道：“好妹妹，你瞧，都这么晚了，天又冷，母后早就应该休息，可因为担心你，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我们为人子女的，不能为父母分忧，也不应当让他们再多操劳。妹妹，你是尊贵的公主，更该懂得孝道，做天下女儿的表率呀。”

　　太子妃自己都觉得脸酸，她们婆媳何时关系好到为对方说话？显然，八公主不愚蠢，不信这种客套，撇撇嘴，倒是舍得开口了：“皇嫂打量我没脑子，你巴巴儿赶来，不就是想看热闹，在弟弟们面前混个脸熟，什么都不用做，白捡一个贤良的好名声。”

　　“你……你是非不分！”康氏懵在原地，好看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写满不可思议。她本可以不来，却总是坐立不安，仿佛一种使命，身为太子正妻，终究不能对弟弟妹妹们坐视不管。于是康承君来了，费心思将两位皇子哄好，又守着八公主，忍着她的污言秽语，撑到皇后来主持大局。

　　绣雪站在皇后身边，得了主子眼神，快步上前要将八公主按住，却反被她打开，方才发觉她力气极大。绣雪还想伸手，被康氏一把拦住，康氏的脸色阴得快下雨，盯着八公主，简直像要吃了她。

　　对方却不知道害怕，甚至斜着眼睛，说话愈发难听：“不是吗？嫂嫂瞪我有什么用，你从长阳殿磨蹭这么久，终于等到皇后娘娘，守着奴才，母后也只能赏你个笑脸，认你是好儿媳。真是厉害，一下儿呀，里子面子全都有了，妹妹恭喜嫂嫂，经此一夜，在东宫的地位可算固若金汤。”

　　“晨曦！你在胡说什么，本宫看你真的该好好养病了。”

　　如同假戏真做，八公主对太子妃出言不逊，王皇后首先站起来呵斥，扭头又看看太子妃，缓缓道：“你妹妹是病糊涂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辛苦了，本宫明白，会禀明了陛下，嘉奖于你。”

　　康承君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她素来知道这个女孩娇纵，目中无人，从前还以为是被皇后惯坏了，有点任性而已，不成想心思竟这样恶毒。

　　“儿臣不敢要什么嘉奖，只求皇后娘娘，求陛下，给儿臣一个分明。”康氏好歹是个储妃，莫名遭到这般诋毁，眼眶立刻红红，望着皇后与八公主，用力揪着手帕，声音颤抖不已：“自从儿臣入宫，就多遭白眼非议，儿臣只当是自个儿福薄，德不配位，才难以服众，可今日，今日……”话只说到一半，太子妃便捂着心口，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

　　绣雪眼疾手快，将太子妃牢牢搀住，扶她坐下，婉秋守在主子身边，顺势将绣雪挡在外围，全然忠心耿耿的模样。

　　八公主冷哼道：“滔天的权势你康家有了，高贵的身份你也有了，偌大的皇后任由你行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装腔作势，要死要活，你要满皇宫都知道，我是个疯子对吗？”

　　王皇后气愤不已，怒道：“你的确是疯了！太子妃不管做什么，都是你的皇嫂，且自本宫进来，都是人家在忙碌，照顾皇子，调度宫人。你知不知道，外面下着雪，看你皇嫂穿得单薄，还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

　　有了对比才更体现出好坏，八公主变成如今的脾性，固然是太监造孽，可其中也少不了皇后刻意纵容。王氏年纪渐长，对一些事情慢慢看淡，却难以挽回庶女已经成型的认知，眼见八公主越来越不像话，心中的厌烦也日益加重。康承君则不同，生下来就按照名门淑女的标准培养，熟读闺训，恪守规矩，言行举止都合乎礼法，就算不为婆母所喜，也不会忤逆皇后，最多在背后抱怨几句，不痛不痒也就过去了。

　　陈氏的女儿是个蠢货，宫宴被搞砸，启仁皇帝脸上无光，太子不敢多言，若非有康承君回护开脱，只怕凌蓉蓉难逃一劫。血浓于水，王皇后对凌蓉蓉还是有几分祖孙亲情，也将康氏的作为看在眼中，对她难免生出些好感。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妃没有错，王皇后不可能闹着让儿子休弃发妻，只会和康氏形成默契，为了长房正嫡的地位而合作。八公主是个很大的变数，康氏肯漏夜前来，且处理得不错，相比只会发癫惹祸的庶女，这个儿媳显然更令皇后感到舒心。

　　八公主挨了骂，也开始掉起眼泪，成串成串地往外冒，哭喊着要出宫。王皇后不理她，吩咐绣雪叫几个健壮的宫女进来，将八公主强行捆在床上，随着让太子妃到自己身边坐下，手拉着手，俨然亲热婆媳。

　　“放开，放……呜……”

　　宫女们齐上阵，八公主挣脱不得，又被堵了嘴巴，终于安静下来。

　　“当初，陛下将她送进高阳宫，是为了居移气、养移体，出落成皇室公主的典范，本宫自以为尽职尽责，不想她变成这样，实在有负陛下的期许啊。”

　　皇后神情沮丧，双手微凉，传到康承君身上，明显不太正常，太子妃才察觉整个屋子都很冷，可长阳殿不会缺了地龙。她顿时警觉，顾不得和皇后说话，扭头环顾四周，自然又引起皇后疑惑，问她在找什么。

　　太子妃道：“母后见谅，儿臣疏忽了，这屋子不够暖和。刚才咱们进殿，只顾着关心弟弟妹妹，竟没察觉八妹妹住的地方这样冷。”

　　“哦？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冷。绣雪，叫她们添两个炭盆，再给公主灌个汤婆。”王皇后只认为下人疏忽，对太子妃的发现没有很在意。而康承君盯着窗户，伸手细细抚摸，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母后，母后你快看，这是破的。”太子妃叫起来，将窗花撕开一角，下面糊窗的明纸破了长长一道口子：“窗户纸这么新，显然是人划开的，好嚣张的奴才，竟然有这种下作手段，虐待公主，简直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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