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炭火

　　蓉儿用东西细致，取暖的炭从不在院里存放，都是每日有小厮专门送来，她失宠得猝不及防，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炭盆早就冷透，也不见谁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早年那碗牛膝汤伤身，蓉儿落了毛病，不仅畏寒还怕热，寒暑天便各种不爽利。没有炭火，她手脚冰冷，只能缩进被子里，靠着体温营造一个勉强保持清醒的天地。

　　“大人，求求你，让他们送些炭来，我的身子熬不住，若是冻出好歹，就真的不能给殿下生儿育女了。”

　　迷迷糊糊捱过去小半个时辰，蓉儿实在坚持不住，祈求星辰施以援手。见多了她变脸，暗卫直接不予理睬，直到侍女下床，走到面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个屈膝礼再次恳求，星辰才松口，却也只让炭火维持在温热，不给蓉儿丝毫死灰复燃的机会。

　　“真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我以为，你会乐得看到我变成冻殍，或者带着病苟延残喘，才好解我与你做对之气。”蓉儿坐回床上，仍然抱着膝盖说话。

　　星辰好气又好笑：“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我还没那么无聊。而且，少用王爷要挟我，你不能给他生孩子，有的是女人给他生，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是真的头脑混沌，还是情愿自欺欺人。”

　　蓉儿道：“大人以为你在教我吗，确实，星辰大人您身经百战，奴婢自愧不如，可这是王府后宅，女人的战场，奴婢怎么着也比大人懂得多。别的女人想生小世子，殿下还未必肯要，只有我，从小跟在他身边，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他的喜怒哀乐我最清楚。就算无名无分，我又能怎样？大人不会以为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能换清白身子，再出去嫁个好人家吧。”

　　侍女说着心灰意冷的话，脸上仍然挂着骄傲。星辰竟有几分恍惚，以为自己听错或者看错，何时这蹄子也学会伤春悲秋，还是说，她从来都很清醒，只不过没有后悔药可吃，才将她的三皇子看得无比重要。

　　她似乎被这一点炭火所感动，许见星辰态度有所缓和，白日无聊，便想和对方说说话，谈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还有鹿鸣堂的岁月。暗卫是否感兴趣都不影响，蓉儿心里很乱，需要讲出来，以排解压抑两日的郁郁。

　　“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想要我闭嘴。”念叨到先刘氏，蓉儿发觉星辰已经安静太久，只有自己再喋喋不休。这样没意思，她想听星辰讲话，好让房间里有些生气：“奴婢知道，星辰大人憎恨男人，也看不起我们这些做通房的，可是请大人想想，我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就被父母卖掉……”

　　手无缚鸡之力？还真会给自己贴金。星辰笑出声，她可亲眼见过蓉儿与小丫头拌嘴不敌，气急推了对方一把，那十来岁的小丫头当场被带倒在地上，后脑勺碰着台阶，躺了整整两个月才能下床，还落了记性差的毛病。

　　这事儿凌亦珩知道，赏了小丫头不少银子，还有滋补的药材，让管家提醒着厨房，按时炖好送去下人院里。

　　始作俑者没有受皮肉之苦，也没有遭到三皇子训斥，唯一的惩罚是独守空房四个月。暗卫们都看在眼中，认为主子有失公允，但毕竟与他们无关，过后就忘了。如今星辰亲身见闻，方知凌三皇子妙计，对付蓉儿这种人，打骂都不能起长久作用，唯有让她失去最看重的，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奴婢请问，大人得知被夫君欺骗的那一刻，是否也感到心痛？此时此刻，奴婢正是心如刀割！同为女子，何必相互为难，大人只要想想昔日之恨，一定可以理解我，明白我的无奈与悲伤。我们女子付出全部真心，却得不到男人珍惜，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蓉儿声情并茂，企图引起星辰共鸣，可惜成效甚微，星辰眉心跳动，似乎有所思，但并非被她打动，不过是想起陈年往事，很快就压下去。

　　如果换成别人，蓉儿或许会成功，然后两个女子和解，抱头痛哭。星辰看着她表演，内心毫无波澜，最多有一丁点同情。

　　星辰的过往并非秘密，她凭本事让别人闭上嘴，除了蓉儿不知死活，总以为那是软肋，动不动就拿出来恶语伤人。星辰从前不计较，因为有个凌三皇子夹在中间，也因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介意——男人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东西，不对，包括在天上也是，他们说话从不过脑子，全看当时心情如何，过后要么找借口推脱，要么干脆装聋作哑。

　　女人如果在乎男人，至少倒霉三辈子，相信男人的规话则再翻倍。这是星辰用半条命得出的经验之谈。

　　她是孤儿，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不知道他们如何相处，后来被带进暗营，那儿禁止谈情说爱，一旦被发现，死就会成为奢侈。直到跟了凌亦珩，星辰才亲眼得见什么是卿卿我我，蓉儿每天恨不得黏在三皇子身上，让几个暗卫尴尬到想换主子。

　　明知道不可能扶正，差不多做好分内之事，谋个老有所养就得了，何必交了身子还动心，真把自己当瑞王妃。将来主母进门，她是要肝肠寸断，还是再想办法让男人宠妾灭妻？

　　听说这女子犯错挨罚，星辰和日辉师兄不约而同说了句“妙”，而后拉月影不许走，让他务必好好讲一讲外面的情形。可惜月影内向，虽然人在现场，也只是悄然跟随于暗处，且只关心凌亦珩的暗卫，并没有癖好偷窥他和几个女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其实这不合暗营的规矩，照说暗卫应当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时刻防备主子身边的明枪暗箭。然而，事情总有例外，身边三个暗卫都练成选择性耳聋目瞎的好本事，属于凌亦珩咎由自取，毕竟他总往青楼跑，听曲谈心好不惬意，要么就去茶馆捧女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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