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姑妇勃豀（上）

　　“如此甚好，不然，我还吃不到小厨房的手艺。”阿玉表现得很从容，甚至还有些欣慰：“要是太子妃娘娘专程为我送菜，我还不敢受用了。”

　　不知道皇后找太子妃做什么，向来听说这对婆媳不和睦，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次面。阿玉也不想打听，和周良媛说了几句家常，还有老生常谈的放宽心、保重身体，等到艾叶水再次送进来，周氏便自觉告辞了。

　　“玉妹妹，我痴长你几岁，想再同你说一句私心的话。”周良媛走到门口又止步，回头望着阿玉，似乎纠结该不该开口。

　　香儿送客送到一半，手还没收回来，呆滞在半空，别无选择只能也向自己主子张望，投去询问的目光。

　　“姐姐但说无妨。”阿玉靠在床头，莲子蹲在地上为她穿鞋。周良媛想说点什么，阿玉不用想也知道。

　　果然，周氏转身站定，目光恳切，郑重道：“妹妹，太子不是恶人，只要你肯安心留在苍梧，太子日后会保全你的。还有太子妃，她年轻时掉了孩子，又一直不为皇后娘娘所喜，心中不比我们好过，有时并不是故意作难。妹妹你要是实在委屈，可以来和我说说话，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比一个人想得开些。”

　　自幼相伴的情谊，的确不是后来人可比拟的，也难怪太子力排众议，即便会伤了康家的颜面，也要给周氏一个体面的名分。阿玉扶着莲子的肩膀，略显吃力地站起来，给周氏行了一个礼：“我明白周姐姐的心，你放心，我不会怨恨任何人，会好好地和太子妃相处。”

　　送走了周氏，阿玉泡在艾叶水中，心境已不同于白日。在这座皇宫里，她从没见过与之相似的感情。或许三皇子妃在世的时候，夫妻两个也是琴瑟和鸣，可那会儿阿玉还年幼，对宫中各处不熟悉，根本见不到人，三皇子与刘小姐的夫妻缘分也只有短短两年。

　　如果刘小姐能活下来，两个人的感情是否可以一直深厚呢？那般场景阿玉想象不到，她有限的记忆中大半是悲怆，十分缺少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连唯一可以给予她的人，都在优先思考该如何取悦另一位姑娘。

　　如果太子倒台，真正会因为这个男人本身而伤心哭泣的，或许只有一位周良媛了。

　　东宫里的孩子不少，除去周良媛的庶次子，还有早年已经亡故的侧妃留下的庶长子，因为伤了庶母的肚子，被皇帝赶出皇宫，随便封了个什么爵位，到外面的某处宅邸住了。

　　还有正怀着第二个孩子的张宝林，去年生了个小公主，原本她是四宝林中最后一个有孕的，现在终于扬眉吐气；菊宝林听说是京郊陌川县丞的女儿，出身卑微，却第一个生下儿子，有几分自恃清高；还有杨宝林的女儿，已经六岁了，生得机灵清秀；陈宝林的女儿要大一些，今年十二岁，除夕的时候听见谁说，陛下已经有意为这个孙女挑选夫婿了。

　　周氏的儿子已经不小，跟随生母住在青鸾阁，大约是为了避嫌，他平时很安静，除了去上学，几乎不会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中。住在同一宫里，阿玉只见过这个小皇孙几面，眉眼长得很像他的生母，下巴的轮廓像太子。

　　启仁皇帝登基晚，选妃纳妾绵延子嗣也晚，使得太子的庶次子竟只比三皇子小了四岁。阿玉不知道太子有没有中意的儿媳人选，但看小皇孙每日刻苦读书的劲头，不像是着急娶媳妇的。

　　东宫难得肃静，余贺轩很早就熄灯，香儿去走廊灌汤婆子，远远地瞧见太子妃回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却没有什么动静。绣雪走在前面掌灯，太子妃大步流星，脸色很不好看。

　　想来在皇后处受了委屈，香儿如是揣度。

　　黎芫的王后也不喜欢大王子妃，因为她想要自己的侄女做儿媳，最后却让另一位家世更高贵的女子夺得头筹。可是无论人前人后，只要见面王后对大王子妃都是亲热的，只不过从不会主动相见罢了。

　　所以香儿不太能理解苍梧皇后，明明已经是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不能改变的事实，就算给后辈再多脸色、难堪，都无济于事，何必还偏要闹这口气，让自己人不痛快呢？

　　韫华堂中，离开了外人的视线，康承君终于可以哭出来，花了大半张脸，任由绣雪如何开导劝慰都止不住。

　　皇后不待见她，连不过是养在中宫的八公主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我不是母后亲生，尚且懂得养恩大于生恩，万事不敢忤逆母后，嫂嫂可是母后的亲儿媳，为何不能以孝为先，少惹母后生气呢。”

　　高阳宫中，太子妃刚进门就被皇后喝住，饿着肚子跪在堂下，八公主仰着小巧的下巴，就站在皇后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康承君听得心头发恨，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又做了什么惹皇后娘娘生气的事儿，平白先受一顿排揎。

　　就算要论嫡庶，分明自己才是东宫正妻，皇室正统的宗妇儿媳，凭什么要被一个小庶女踩在脸上？承君不想再忍，猛地抬头看过去，皇后没有半分责怪八公主的意思，反而轻蔑地瞧着自个儿。

　　这下太子妃瞬间明白了，八公主知道什么，不过是个仰仗嫡母生存、任由人家摆布的傻子，所言所行还不都是皇后授意。

　　“东宫玉良娣突发恶疾，儿臣今日忙于照料，方才受母后传唤而来，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母后与妹妹不快。”承君低下身，恭顺道。

　　皇后大怒：“好个太子妃，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打扰你了？你掌管东宫，日理万机，可是不把我这个不、中用的母后放在眼里了！”一国之母气急，几乎要拍案而起，被八公主劝下，又添了一把火：“母后别气，本来人家就在说，皇后对太子妃不好，要是母后今日训斥了嫂嫂，岂不是真的落人口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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