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节 蓑衣渡之战（4）
与此同时，夏华坐船横渡湘江，坐着骡车急匆匆地四处寻找洪宣娇。西岸滩头一片混乱，遍地尸骸和血泊，滩头东边面向湘江，南北西三面延伸向茫茫密林，清军原本埋伏在密林里，在太平军船队中伏后杀出密林，攻击太平军船队，没想到在他们身后的密林更深处却埋伏着特地绕路过来的太平军陆战部队。清军从密林里钻出跑到滩头上，太平军从密林更深处钻出，把清军堵在滩头开阔地上尽情攻杀，不仅如此，增援诱敌船队的太平军后续船队也不断开来，船上太平军士卒操着抬炮、抬枪、鸟枪、弓箭没头没脑地向处于滩头开阔地上毫无遮挡物的清军进行轰射，密如雨点的炮子枪子箭簇轰击射杀得清军血肉横飞，滩头上眨眼间血流成河，被击杀的清军尸骸狼藉、交相枕藉。
“我勒个去！该到哪里去找她？”夏华烦恼不已，他真是受不了洪宣娇，太我行我素了。
“两千岁，王娘报仇心切，长期以往不是办法，卑职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冯子材上前出谋划策，他没执行好夏华交给他的“看住”洪宣娇的任务，内心十分惭愧。
“说说看。”
冯子材道：“两千岁，我们与其盲人摸象般四处搜寻，为何不引蛇出洞？您看，您贵为明王两千岁，王旗飘扬、卫兵如林、排场盛大，如果让卫兵们人人手持火把，那您就在这片混战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我曾经听王娘说过那个李素贞，那清妖女将虽然年龄不满十七岁，但其凶悍程度不逊于王娘，倘若您大张旗鼓地在滩头山林边缘处转上一圈，只要那清妖女将此时还藏身附近，见到您出现后肯定会想要擒贼先擒王以挽回清妖全面败局，继而奋起一搏、孤注一掷地攻击您，我们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吗？抓了李素贞也好，杀了李素贞也好，王娘以后就不会再上战场到处找她了。”
夏华瞪着冯子材：“冯子材，你丫的居然想拿我当诱饵？”
冯子材连忙道：“卑职哪敢啊！两千岁，您离开您的这辆骡车，让卑职坐在里面假冒您，不就可以了？”
夏华想了想：“假如李素贞真的藏身附近，你怎么就确定能把她引出来？”
冯子材说道：“清妖已经被天军打得亡魂丧胆，没几个妖头还有胆子干这事，既然那个李素贞如此凶悍，肯定有胆子干这事的。”
夏华无奈地道：“好吧，试试看吧，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十分钟后，夏华的卫队营按照冯子材的办法做好了准备，冯子材坐在夏华的那辆骡车里，两个连的卫兵护卫左右，准备好盾牌和抬炮、抬枪、火枪、弓弩等战斗武器，人人手持火把，卢欣荣高举着那面“太平天国明王”的黄氅军令大旗，夏华本人换上普通士卒衣服跟着另外一个连的卫兵保持二三百米距离慢慢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在滩头附近的密林边缘地带缓步前进。过了二三十分钟后，就在夏华有些困倦打起哈欠时，从附近密林黑暗深处突然间破空而出一支闪电般的利箭，精确无比地射向夏华那辆骡车的车厢，力道十足，正中贯穿而入，把看到这一幕的夏华惊得哈欠吞回了肚子里。紧接着，射出飞箭的地方猛地爆发出喊杀声，二三百名清兵狂奔而出，径直杀向“太平天国明王”黄氅军令大旗下的夏华卫兵们。“我勒个去！她还真的在这里？还真的来了啊？”夏华瞪着眼看到那伙清兵的为首者正是一个高举宝剑、气喘吁吁的书生，以及一个身披软甲、手持长枪、腰负弓箭、骁勇异常的少女武士，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人就是他当初在牛矢湾战场上见过的李孟群以及被洪宣娇恨之入骨的李素贞。
“擒杀贼首！随我冲啊！”李孟群一边奔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喊着。
“嚯！”遭到意料之中攻击的夏华卫兵们毫不慌乱，齐齐挺起重盾进行防御，同时操起抬炮、抬枪、鸟枪、弓弩猛烈地射击来袭清兵。鞭炮齐鸣般的射击声中，炮子枪子箭簇迎头向清兵呼啸而去，立刻把最前面一排清兵打得血水迸溅、浑身窟窿。“杀妖！”骡车的车厢门被一把掀开，冯子材龙精虎猛地纵身跃出，肩膀上插着李素贞刚才射来的飞箭，但他眼皮眨都不眨地拔掉箭头，摘下头上三角巾包扎住伤口，抡起钢刀率领卫兵们反击向清兵。众卫兵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刀盾兵顶在最前面，火器手和弓弩手在刀盾兵身后紧随前进同时猛烈轰射清兵，把清兵一排又一排地射得人仰马翻，包括那个李孟群，夏华看到他右肩膀被抬枪射出的铅弹碎子给轰得血肉模糊，冲击力和剧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看到冯子材从车厢里跳出以及太平军严阵以待的架势，李素贞知道中了对方圈套，急忙想要撤离，一边右手挥动长枪搏杀一边左手奋力拖起倒在地上的李孟群：“樵哥，快起来！快走！”（李孟群表字少樵）
李孟群伤重瘫倒在地：“素贞妹，我不行了，你别管我，快走，千万不要落入贼子手里！”
李素贞哭泣道：“樵哥，是我害了你还有这么多兄弟，都怪我想要杀了这个贼首…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丢下你！”她悲愤交加地怒吼着，挺起长枪冲向太平军人群，一路左刺右捅，很快就陷入包围。短短十来分钟，李孟群和李素贞带着的清兵被夏华的卫队营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受伤倒地的李孟群和拼死反抗的李素贞。众卫兵一拥而上，李素贞拼命保护着李孟群，手中长枪飙血飞扬，手持火器和弓弩的卫兵齐齐上前准备射击李素贞，李素贞知道即将必死，心头如焚，一枪捅伤一个卫兵，随即一扭身将其拖起挡在自己面前以抵挡卫兵们的火器弓弩。
“小七？”夏华看得呆了，因为被李素贞抓住充当肉盾的正是卢欣荣，他急忙喊道，“都给我住手！别开火！”一边喊着一边跑上前。
卢欣荣脸色发白，他鼓起勇气喊道：“两千岁，您别管我！众兄弟快开火杀了这个妖女！”
“李素贞！”夏华对已经杀得眼睛发红的李素贞喊道，“你快放了他！”
李素贞大口大口喘着气地看向夏华，顿时瞪大眼：“是你？”她认出了夏华。
“嗯，是我。”夏华着急地道，“有话好说，你先放了他。”
李素贞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种恨恨的笑：“没想到我又落入你手里了！怪我自己轻敌大意，中了你的圈套，实在怨不得别人！你…”她看了看自己挟持着的卢欣荣，“这个小贼…是你的什么人？就算死了，我起码拉着他垫背！虽然没杀成你，但好歹也杀掉一个小贼头了！”
“哎…你冷静点！”夏华连忙摆手，“他只是我的卫兵，不是什么小贼头。”
“你少骗我！”李素贞冷笑道，“看你这么着急心切的样子，这个小贼是不是你的弟弟？”
夏华叹口气，点点头：“是的，他只是我的卫兵，但我把我的卫兵们都当成兄弟看待的。李素贞，听我一句，你杀了我的这个卫兵，你和你族兄也肯定死定了，特别是我妻子洪宣娇，她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这样吧，你放了我卫兵，我放你和你族兄走。都不会死了，不好吗？”
李素贞再次冷笑：“我放了他，你立刻就会下令开火射箭，我和我族兄还是会死！”
夏华正色凛然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会言而无信的。反正你也没有选择了，何不赌一把呢？”
李素贞两眼死死地盯着夏华，身后倒地的李孟群血流不止，不断地发出疼痛难忍的呻吟，让她下定了决心，一脚踹开卢欣荣，继而昂然挺身地面对着齐齐指向她的几十支火器和弓弩。
夏华挥挥手，示意医护兵救治卢欣荣等受伤卫兵，然后走到骡车边，取出一瓶医用酒精，甩手抛给李素贞：“这是跟洋人买的消毒药水，用来清洗伤口绷带，有利于伤口愈合，走吧！”
李素贞接过夏华甩过来的医用酒精，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夏华。
“两千岁！真的放他们走？”冯子材吃惊不已。
“废话！”夏华道，“人要言而有信。”
“战场上兵不厌诈嘛！”冯子材辩驳道。
“放屁！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言而有信。”
冯子材看着夏华，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王娘知道您放走李素贞，恐怕不会饶了你的。”
“呀？你丫的拿她来压我？”夏华又好气又好笑，“冯子材，我现在怎么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救了你？”
“属下怎么可能拿王娘压两千岁您，属下只是担忧两千岁您的安全，故而特地加以提醒。属下对两千岁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任何妄图伤害两千岁的人，属下都会奋不顾身与之搏杀，只除了…王娘。”冯子材逻辑非常严密，“毕竟王娘再怎么骂您打您，属下都是不能保护您了。”
“行了，别扯淡了，走吧，去对岸看看。”夏华摆摆手。
众人撤离，李素贞呆呆地看着夏华的背影，回过神来后小心地搀扶起李孟群，慢慢离去。
蓑衣渡东岸的狮子岭上，太平军一浪接着一浪地向上冲锋攻杀，被围困的清兵越来越少，并且被太平军逼到了悬崖边上，大批清兵甚至在无路可走中被挤落悬崖，惨叫着摔进湘江里。凌十八率部奋力攻杀进逼，最终将江忠源、刘长佑、江忠济、开隆阿等一干清军将官和为数不多的清兵逼到了悬崖边上。开隆阿性格骁勇暴烈，精擅骑射，马上开枪射箭堪称百发百中，曾在山中射杀过十几头老虎，被称为“打虎将”，眼看着己方被逼入死路绝境，开隆阿拼死反击，向江忠源喊道：“江君，你的救命之恩，开隆阿来世再报！”言罢率着数十名亲兵冲向太平军攻击集群，迅速被乱枪乱箭射翻下马。凌十八因为第16团副团长、结拜兄弟梁二十在这场恶战中被开隆阿用弓箭射死，对开隆阿恨之入骨，见开隆阿受伤坠马，率领身边士卒一拥而上将开隆阿乱刀分尸并斩下首级给梁二十报仇。
“开公慢走！江忠源稍后就来！”江忠源看到开隆阿战死，悲愤得热泪盈眶，率领身边最后的一百多名楚勇反冲锋向太平军。由于夏华事先吩咐过要尽量活捉江忠源，因此凌十八等人没有下死手，先用鸟枪击中其腿部，然后用渔网迎头罩住缠死，将其活捉生擒。江忠源被活捉后，刘长佑、江忠济等楚勇头目也纷纷被太平军活捉生擒，但江忠源等人率领的五百楚勇则被太平军杀得干干净净，包括把总邢虎臣。激战至半夜，太平军大获全胜，赢得了这场蓑衣渡之战的胜利。罗大纲、凌十八、苏三娘等人凯歌高奏，欢天喜地地前来向夏华复命。
夏华的营帐里，灯火辉煌。浑身血腥味的罗大纲、凌十八、苏三娘带着一干卫兵押解着江忠源、刘长佑、江忠济等俘虏入营觐见夏华。江忠源几人无不头破血流、浑身伤痕，尽皆被五花大绑着，但都昂然不屈、毫无惧色。“见到明王两千岁，还不跪下！”冯子材大喝一声。
江忠源冷冷一笑：“尔等蟊贼草寇，跳梁小丑之辈、过街老鼠之徒，也配我等屈膝下跪？”
“啪！啪！啪！”夏华微笑着鼓掌：“好有骨气啊！可真是铁骨铮铮啊！但本王纳闷的是，尔等身为汉人，并且又是如此刚正不阿、宁折不屈，为何见到那异族胡虏皇帝时却犹如家犬奴才一样屈膝长跪？”
江忠源顿时脸色一变、眼睛发直，被噎得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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