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节 转轮堂

　　这么多金银该怎么办呢？夏华焦头烂额。带上路吗？百分之百暴露被发现。埋在这里？难道到南京后再派人来挖？太平军一走，桂林就是清军控制区，夏华还怎么派人过来挖银子，再千里迢迢地运去南京？显然不行。想来想去，想得头疼的夏华最终想出了一个理想的办法。


　　夏华捞钱敛财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服务于他心中的那个远大目标，其实，他的私房钱已经开始用了，一开始通过绑票倪涛和李殿元，他弄到了一万多两黄金，基本上交给曾水源带去海外了，为了在海外开拓一个巨大的财源。在桂林期间，夏华花了一些银子，主要是跟皮尔特购买少量的军火和西洋药品，比如转轮手枪和奎宁（俗称金鸡纳霜），奎宁在此时中国境内比较稀少，该药可以治疗恶性疟疾，用途很大，值得大量购买和囤积，不过，皮尔特毕竟不是专门干这种事的人，他帮夏华“通过非正式渠道”弄到转轮手枪、奎宁等物只是为了赚点外快，夏华难以把他发展成自己与海外国家进行大规模贸易的中间人。说到底，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还需要靠自家人，至于夏华“在外地”的自己人，自然便是曾水源夫妻俩。


　　曾水源于去年11月底离开当时太平军占领区江口圩，执行夏华的秘密命令，前往海外，至此时已有九个多月。今年2月份，太平军与清军结束江口圩之战继而陆续攻占武宣、象州、金秀三县时，曾水源派人返回广西，联系上夏华，告诉夏华，他已经到了广州，伪装成一名中国本土商人，沿途收购了大批茶叶、丝绸、瓷器等物，马上乘坐一艘英国轮船前往新加坡，明面上是前往新加坡出售茶叶、丝绸、瓷器等物，实际上以新加坡为中转站，再乘船去曼谷，进入泰国境内后一路北上，抵达金三角。


　　夏华如释重负，对曾水源十分满意，他指示曾水源在广州设立秘密联络点，以便于自己可以跟曾水源一直保持联络。广州的海外贸易十分发达，最著名的标志就是“广州十三行”，广州十三行于康熙年间便已创立，位于珠江边上，是清政府指定的专营对外贸易的垄断机构，可以说，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广州十三行是全中国唯一进行对外贸易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亚洲、欧洲、美洲的主要国家都与广州十三行发生过直接的贸易关系，十三行拥有通往欧洲、美洲、拉美、南亚、日本、大洋洲的环球贸易航线，是清政府闭关锁国政策下唯一幸存着的海上丝绸之路。夏华在广州设立与曾水源进行联络的秘密节点可以说是得天独厚，藏叶于林，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自从曾水源第一次与夏华联系上，几个月里，夏华陆续地把自己“中饱私囊”的金银分批地送去了位于广州的秘密联络点，让已经身在海外的曾水源不时地派人取走，用于已经开始起步的“金三角事业”。由于夏华干这件事时不能大张旗鼓，桂林城又守卫森严，夏华“转移赃款”只能化整为零，几个月里送去了四五批，累计送去的金银还不到总数的一半，如今，夏华面前尚有二十七八万两白银（黄金都已经优先地送去了）。


　　“舒国生！”书房内，夏华唤道。


　　“属下在！”门外立刻进来一人。此人姓舒名胜，字国生，约三十岁，是曾水源在广州吸收的新成员。舒国生出身于广州一家商行，自幼饱读诗书，经常跟随父亲与外国人做生意，还曾经去过海外，因此眼界开阔，受到西方思想熏陶的他对清政府十分厌恶，因为他意识到清朝是满人建立的朝代而不是汉人建立的，并且清政府施行的是腐朽落后的闭关锁国和倒行逆施的愚民政策。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清政府被迫签订《南京条约》，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五地作为通商口岸，使得广州原本“全国仅此一家”的地缘优势大大降低，广州十三行开始衰退，雪上加霜的是，战争结束后，有一百多名英军士兵在洋行前的中国人开的水果店抢水果吃并且打伤店主，激起了广州民愤，半夜，有广州民众放火焚烧英国商馆，大火殃及广州十三行，烧掉过半洋行和巨量外商货物，牵连附近房屋店铺上千家，这场大火让广州十三行蒙受了惨痛损失，进一步地导致广州十三行江河日下。舒国生父亲的商行便是毁于那场大火，舒家几乎破产，舒父因此而痛心疾首、一病不起，几年后撒手人寰，舒国生因此而愈发地憎恨腐朽无能的清政府。正好，曾水源到广州后认识了舒国生，舒国生痛快地加入了曾水源的队伍。很快，舒国生表现出了精明强干的办事能力以及缜密的头脑、老辣的手段、出色的胆略，曾水源意识到舒国生是个难得的人才，便对其进行多次试探考验，结果，证明舒国生确实忠心不二。曾水源喜出望外，让舒国生专门负责自己和夏华之间的联络事务。


　　“国生啊，我这里还有二十七万八千多两银子。”夏华问舒国生，“我不久后可能会离开桂林，这么多银子没办法随身携带，你觉得该怎么办？”


　　舒国生不假思索地道：“分成多份，在桂林一带就地埋藏起来，就算清军重新占领桂林，属下也可带人伪装成普通老百姓潜入桂林将其发掘出来再运去广州。”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华笑起来，“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千万不能泄露任何风声，连王娘（洪宣娇）也不能让她察觉。”


　　舒国生神色自信而轻松：“夏先生请放心！属下一定会把事情办得万无一失、滴水不漏。”舒国生确实把事情办得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夏华让他把金银转运出桂林，为了不被查出来，他采取的手段把金银藏在粪桶里带出了桂林城，守卫城门通道的太平军士卒哪里会检查装满屎尿、骚臭恶心的粪桶，反正金银放在屎尿里也不会变质，拿出来洗干净了照样“人见人爱”。


　　夏华点点头，神色郑重严肃：“对了，国生啊，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舒国生神色肃然：“夏先生请讲。”


　　夏华正色沉声道：“太平天国和太平军是有情报机构的，具体情况我不得而知，机构的总负责人正是东王九千岁。九千岁虽然出身于乡野草莽，但他非常精明强干，他的情报机构被他经营得极其严密高效，是一股隐藏在黑暗中的强劲力量。杨秀清的情报机构不只是刺探清廷清军的信息，恐怕也刺探太平天国、太平军内部高层人士的信息…”他稍微顿了顿，“包括我在内。舒国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舒国生表情凝重地点头：“夏先生，我明白。实际上，我已经感觉到了这股力量并与之不轻不重地打过交道。这几个月里，我四次潜入桂林，几乎每次都遭到跟踪和监视，只不过，我已经料到这一点。我每次精心伪装成普通人，普通人伪装下是清军细作的第二层伪装身份，就算被九千岁的密探进行跟踪和监视，也绝对不会被察觉到跟夏先生您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夏华点点头：“国生啊，我很不喜欢有人在黑暗中偷看我，但是，我又必须能在黑暗中偷看别人。我需要成立一个秘密机构，这个秘密机构由你负责。”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舒国生。


　　舒国生神色庄严无比：“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夏先生您的信任和器重！”


　　太平天国内部因此而出现了第二个情报机构，该机构直属于夏华本人。夏华在下令成立该机构时没有给该机构取正式名字，后来，由于该机构的骨干人员几乎清一色地使用美国造柯尔特牌转轮手枪，使得该机构被外界称之为“转轮堂”——“转轮”还有另一个含义：“阎罗十殿，第十殿转轮王独居幽冥沃石，审判孤魂野鬼，核定男女寿夭，区分富贵贫贱，发往轮回投生”。夏华的“转轮堂”成员干的事情与“转轮王”颇有相似之处，都是隐藏在幽冥黑暗中，审判被盯上的需要审判的人，决定被盯上的人的生死，专门送人下黄泉“转世投胎”，一样的神出鬼没，一样的令人谈之色变。


　　8月15日下午，天空中乌云汇聚、电闪雷鸣，眼看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骤雨就要来临了。夏华仰望着天空，心里知道，该走了。果然，夏华收到了天王府的通知。金龙殿上，洪秀全和首义八王齐聚一堂。带着明显的恋恋不舍表情，洪秀全以天国天王以及天军总司令的身份，正式地下达了“撤离桂柳”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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