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节 结婚（2）
洪宣娇越想越思绪遐迩，她忘不了，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对这个家伙产生男女情愫是在江口圩，当时听女营主任胡九妹说，这个家伙去女营那里带走了一个女子，说那个女子是他的未婚妻。得知此事后，自己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剑捅死他，事后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行为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产生那么大的怒意？现在明白了，自己是在吃醋，吃醋则是因为自己恼怒他心里居然有别的女人，认为占据那个位置的应该是自己。自己立刻怒火中烧地跑过去质问，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忍住怒火地离去。后来，自己想明白了，这个家伙其实是在救那个叫赵萍的姑娘，那个赵萍是他卫兵的家人，他不忍心她被二哥霸占，所以就去英雄救美了。想想也是，二哥他们都太荒唐了，不停地娶亲，兄弟九人里就他一个洁身自好，一个没娶，使得自己对他越来越有好感了，看不出，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正人君子，只是，自己分明多次给他暗示，他却无动于衷，把自己气得不行，难道他跟那个赵萍是真有其事？或者，他根本看不上自己？想到这里，自己恼羞成怒，正好，那个林凤祥在追求自己，估计也是二哥的安排，自己在赌气之下就想接受林凤祥，只是，林凤祥虽然年纪轻轻、长得也不错，却有些…急吼吼的，没见面几次就想着动手动脚，真是太过分了，听说他最近暗中收了几个美貌少年，真是…幸好当初自己没看上他。唉，其实，自己骗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自己的心其实一直都在这个家伙的身上了，那天在那个洋鬼子的医馆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自己发火，以前他对自己就像老鼠看到猫似的，自己不知道怎么的，想要流泪，然后乖乖地听了他的话。…后来，三哥告诉我，当二哥跟他说了这门亲事时，他笑着答应了，看来，这家伙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只是太难为情，一直说不出口而已，居然还要自己主动，哪里还像个男人啊…
一阵哗笑声打断了洪宣娇的遐想，她听见一个人在大嗓门地说着粗野的玩笑话，是四哥杨秀清，他在要求新郎用嘴巴把新娘的红盖头给衔掉，新郎推推托托的不肯，最后还是用手揭开了他的红盖头，她感到眼前一亮，看到了丈夫的脸，周围人在哄堂大笑，丈夫虽然也在微笑，但脸上的笑容却明确有些强颜欢笑，她顿时有些生气了：你们这些做哥哥的，明知道这个弟弟是个性格腼腆的人，还这么折腾他？但闹亲只是刚开始，还是杨秀清，他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拿过一个剥了壳的喜蛋，要求新郎新娘嘴对嘴吃掉。新郎明显感到很为难，洪宣娇看到丈夫那有气却又不敢发只得忍气吞声、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跟丈夫感同身受、同仇敌忾，赌气地抢过杨秀清手里的喜蛋，咬了一口，然后递给丈夫，丈夫低头接过，慢慢地吃掉。最后，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杨秀清，拿过来一根藤条，递给新郎，这是两广客家人的习俗，新郎用藤条打几下新娘，新娘不能反抗、只能顺服，从而表示自己愿意尽心尽力地伺候丈夫，做一个温顺贤良的妻子。在哄笑声中，洪宣娇看到丈夫拿起那根藤条，犹豫半天也没有落下来，最终在众人的不断催促下，丈夫手里的那根藤条轻轻地点了点自己，完全没用力，一点儿也不疼。洪宣娇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看来，这家伙还是懂得疼爱自己的。
“好了！好了！”杨秀清手舞足蹈，“闹亲结束了，来人呐，把新娘子送进洞房，华弟啊，你是跟我们这些兄长一起吃菜还是现在就想入洞房？”说着，他自己第一个忍不住大笑起来。
夏华勉强地笑道：“愚弟哪能刚娶了媳妇就忘了诸位兄长呢？来，诸位兄长，我敬你们。”他举起一个茶杯，同时一直强行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华胞！哭啥呀？”洪秀全惊讶不已，“大喜日子，怎么像个姑娘家哭鼻子呢？”现场其他人也都大惑不解地看着掉眼泪的夏华。
“没…没什么…”夏华赶紧擦了擦眼泪，“愚弟是想起父母了，如果我父母在，看到儿子正式娶妻成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说的是假话，但又是真话，因为他真的想起了远在时空长河另一端的父母，他在心里泣不成声，“爸、妈，儿子结婚了…可是，你们在哪里啊？”
“华胞，别难过了。”石达开拍了拍夏华的肩膀，“伯父伯母现在肯定正在天国，在天上看着你呢！”他对空举起茶杯，“伯父伯母，你们看到了吧？华胞结婚了，你们二位请放心吧，华胞以后有妻子还有我们照顾他，肯定会平平安安、子孙满堂的。”
杨秀清、冯云山、韦昌辉、胡以晃等人也纷纷对空举杯。说起来，夏华等兄弟九人几乎都是孤儿或是单亲家庭，洪秀全养母在，生父生母都去世了，杨秀清从小就是孤儿，冯云山最幸福，双亲俱在，韦昌辉父亲在，母亲已经去世，石达开母亲在，父亲已经去世，秦日纲、胡以晃都是父母已经去世。
明王府外，一匹骏马驰骋而来，马上骑者看到张灯结彩、大办婚事、喜气洋洋的明王府，暗暗地摇头苦笑：“我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杨三小姐！”正在门口站岗的赵空军认出了马背上的人，是杨子婧。
杨子婧跳下马：“嗯，小六子，在站岗呢？”
赵空军看了看周围，把杨子婧拉到一边：“杨三小姐，我阿姐怎么样了？”
杨子婧扁扁嘴：“回家了，跟我二哥在一起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啧啧，就像明王一样。”
赵空军又是如释重负又是黯然神伤：“哦，那就好。”
“哦，对了。”杨子婧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你阿姐跟我分别前，说是请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两千岁。”她把那样东西递给赵空军。
赵空军定睛一看，抢过那样东西就往府里跑，杨子婧在后面连声地喊道：“喂！臭小子！你有没有脑子？你做事分不分场合啊？你至于现在就交给两千岁吗？你…哎呀！气死我了！”
半个小时后，借口头晕出来散步透气的夏华躲在后庭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赵萍让杨子婧转交给他的东西，愣愣地发着呆，那是一枚发簪，赵空军坐在旁边又同情又茫然地看着夏华，也许实在不忍心，他艰难地安慰夏华：“夏先生，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阿姐，只是…我阿姐确实…唉，其实洪天妹很好啊，她比我阿姐强多了，我阿姐只是一个乡下姑娘，洪天妹可是天妹呢，她是天王的妹妹、天阿爷和天阿妈唯一的细妹，跟您才是真正的一对…”
夏华握住赵萍的发簪，深深地吸口气，笑着拍了一下赵空军的脑袋：“我说你小子…唉，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赵空军立刻眼睛发亮，他跟很多人一样都喜欢听夏华讲故事。
夏华仰望着浩瀚星空：“唐朝末年，天下大乱，山河破碎，群雄并起，其中有一个豪杰名叫朱温，朱温自幼丧父，家里十分贫寒，他少年时也不是奋发图强的正人君子，整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就是一个小混混，那时候，他暗恋上同乡的一位女子，那位女子名叫张惠，乃是富贵人家的闺秀，其父亲还是刺史（相当于市委书记），张惠又美貌又贤淑，朱温对她非常痴恋、日思夜想，打算前去张惠家里提亲，遭到周围人的哄堂大笑，所有人都嘲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啊，朱温算什么？一个又没钱又没本事的小混混，人家张惠可是大家闺秀，他哪里配得上张惠呢？朱温也知道这一点，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混出一个名堂来，混得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后再去张惠家里提亲。正好，黄巢起义军经过朱温家乡，朱温知道参加起义军去打仗是九死一生，但他为了有资格娶到张惠，咬牙加入了起义军，接下来，他跟着起义军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地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支撑他的除了男子汉想要建功立业、彪炳史册的渴望外，就是心里的张惠，慢慢地，靠着勇敢拼杀和不断立下的战功，朱温地位不断上升，后来看到黄巢即将失败，他背叛黄巢、投顺唐朝，再后来，他割据自立，灭了唐朝，建立梁国。征战数十年，朱温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了皇帝，不得不令人佩服，但是，最为令人佩服的是，他一直没忘记心里的那个张惠姑娘，当他成为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将军时，有一次正好奉命攻打被敌军占领的他老家，他就一边打仗一边派人四处寻找张惠，哎，老天没有辜负他，他还真找到了，由于天下大乱，张惠家不再是豪门大户，变成了跟普通老百姓一样颠沛流离的难民，他就在难民潮里找到了正在跟家人一起逃命的张惠。可以想象，当时那是什么样的场景，朱温再次见到他心里的张惠时，激动得泪流满面，张惠在知道眼前这个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将军竟然是自己同乡，并且当初还是为了能有资格娶到自己而去参军打仗时，顿时又惊讶不已又感动不已，再看到朱温明明已经权势滔天了，却始终没有娶妻，就是等着娶自己，张惠相信了朱温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嫁给了朱温，朱温终于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心里的姑娘。朱温这个人有很多优点，比如珍惜人才、有勇有谋、目光长远、重视农业生产、减轻百姓赋税等，但他的缺点也不少，比如残暴好杀、荒淫无道，不过，他在张惠面前从来不敢，张惠被他立为皇后后也是一位温良贤德的好皇后，经常提醒朱温要宽仁，要戒杀戒色，在朱温刀下救了很多人，朱温在外人面前如狼似虎，手中令旗一挥，成千上万人就会掉脑袋，但他在张惠面前却犹如绵羊，不管张惠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不敢还手还口。为什么呢？朱温要张惠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区别，但他绝对干不出，因为他深深地爱着张惠，就是这样。”
夏华讲完后，看着赵空军：“听完这个故事，你现在明白什么了吗？”
赵空军努力地思索着：“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夏华轻轻地叹息一声：“人就是这样子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会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悄悄地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无法被取代的，那个人也许不优秀、不出色甚至平凡无奇，但对于自己而言，却是最好的、最完美的、这辈子最宝贵的、独一无二的。同时，人心又是极难改变的，一座城市，打下来就得到了，一个人的心，有时候再怎么努力却就是无法得到，你再有权力又如何？你再有钱又如何？你哪怕拥有整个天下、当了皇帝，又如何？心里没你就是没你，你下命令、威逼恐吓利诱，也只能让对方在嘴上说心里有你，其实心里还是没你。”他摊起手，看着手里的发簪，心里某处隐隐地疼痛起来。
新婚当晚的前半夜，夏华一直握着那枚发簪在无人角落里浑浑噩噩地枯坐着。
洪秀全等人在桂林城内又是开国又是登基又是封王又是娶亲，可谓热闹非凡、安逸无比，只可惜，“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从八月初开始，清军大举进逼、卷土重来，停息没有多久的战争即将重新开始，同时，夏华心知肚明，真正的对手——湘淮军，也要正式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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