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不要。
罗苒凤激动地按住了圣王的手, 眼里都是着急，身体周围甚至起了气浪，用全部力气在拦截保护, 圣王迟疑了一下，看向那一片风雪。
刚刚，因为事发突然, 那雪聚集而成的人形来的太快了，猝不及防地奔着宋念影而去。
宋念影反应极快地后退了几步才没有让它扑倒，她和楚虞一样，都以为那雪人要攻击她，可现如今，看清楚了，发现那雪人居然以一种跪拜的姿势跪在了宋念影的面前。
它好似很激动，嘴里呜呜的发出呼啸的声音。
宋念影顿了一下, 她去看罗苒凤, 圣王也看着罗苒凤。
罗苒凤也是错愕吃惊，这是云柔的魂魄凝结而成的没错，只是她才离开短短几天，刚刚她和颜楚虞到来的时候, 云柔的气息还如抽丝一样微弱, 怎么宋念影以来，就前所未有的强大了？
宋念影眯着眼看着那雪人，她认真的打量着, 它的五官都看不清，隐隐约约只知道是一个人的形态, 它跪在宋念影的脚下, 即使连具体的轮廓都看不清, 却依旧可以让人感觉到它的激动，它好似怕宋念影离开一般，身子微微地抖动，带起了片片雪花。
罗苒凤：……
要知道，她陪着云柔在风雪中千年了，无论何时，她都是那样一个淡然自持的女孩，哪怕是前些日子突然魂散陨落，她也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激动。
罗苒凤盯着宋念影看了看，轻声问：“念念，你认识云柔？”
她的声音有不可察觉地颤抖。
始祖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她对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周身都不舒服了。
宋念影看着那雪人摇了摇头，她不认识云柔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见到自己这么激动。
风雪之中，一向寡言少语的圣王抖了抖衣裙，她看着罗苒凤的眼睛，缓缓地说：“你的影儿妹妹有很多妹妹的。”
罗苒凤：……
宋念影：……
杀人诛心。
难受了几天的圣王，从未像是现在这样一般开心。
她本来就是孩子心性，又是除了宋念影之外，对别人都是简单粗暴的存在，现在看罗苒凤这样的神情，心情居然莫名的大好。
宋念影嗔了颜楚虞一眼，罗苒凤沉默了片刻，她看着颜楚虞：“圣王，你能控水，能不能帮云柔把身体加固一下。”
它这样不足以支撑多久的。
圣王还未说话，宋念影抓了抓她的手，“别闹小孩子脾气。”
……
圣王矗立在山谷风雪最大的风口，她的两手缓缓抬起，双掌就像是有粘合力一般，雪花自动地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她的眉眼如墨，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更是像是画里的人物一样，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轮廓都被描绘加重，衣袂翩翩，倜傥潇洒。
宋念影一时间看的有些痴，圣王察觉到她的目光，一丝可爱的红像是梅花一样爬上了脸颊。
在旁边屏住呼吸紧张等待的罗苒凤：……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要听这一对妻妻的心声。
——她好美，想要亲。算了，别让姐姐发现。
——夫人在看我，我是不是很好看？还想……让她亲我。
罗苒凤：……
真的是够了。
那些风雪，很快的聚集在圣王的手掌之中，她像是游戏里的大魔法师一样，手里托举着两个巨大的雪球，猛地冲那看不清轮廓的雪人上一砸。
随着宋念影和罗苒凤期待的目光，那一团雪人，被砸的一下子雪花四溅，溃散而飞。
宋念影：……
罗苒凤头发丝都竖起立了，她咬牙看着颜楚虞：“你做什么？！我让你加固，而不是让你打飞她。”
圣王拍了拍手，淡然地走到了宋念影的身后。
眼看着姐姐身上的杀气凝聚起来，宋念影赶紧用身体挡住了颜楚虞，“姐姐，你别着急。”
看着宋念影着急地为自己辩解，圣王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抬起手，牵住了念影垂在一侧素白的手，轻轻地握了握。
宋念影：……
就在那一刻，风雪的气场明显的加剧，飓风形成，发出类似于海浪一样咆哮的声音。
在她们的面前，那原本消散的雪人，一点点凝聚而成。
这一次，它明显不如刚才那样凝聚的太大，只像是一个三岁的小人一般大小，可若果说刚才看不清眉眼，那这一次则是清清楚楚，犹如真人，就是云柔的缩小版。
罗苒凤看到她激动不已，伸手就要去抱她，而那雪人却“扑通”一下跪拜在了宋念影的面前，哭泣着叫着：“天尊。”
宋念影：……
圣王：？？？
罗苒凤：……
风刮得凶猛，宋念影也不知道是被吹的还是被这一声“天尊”给叫的，头皮都发麻了。
她看着眼前小小的雪人，对上它那双雪白的眼眸，那一刻，雪花飘散，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抽离而来。
她的眼里看见了一片祥和喜乐的场景，有七彩羽翼的凤凰在飞舞，有游龙在身边围绕，还有一大片宫娥端着各种鲜果来回走动。
宋念影看见一个又一个人气质脱俗，气场强大的仙人，在她面前恭敬的弯腰作揖说着什么，一个个脸上都是敬佩与顺服。
恍惚间，画面分裂，她看见自己坐在云端，手里拿着琉璃金盏，仰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她身边，垂眸站着一个少女，表情淡漠，而不远处，一条白色的龙正穿过层云，迎着一层层闪电在穿梭，好似在渡劫。
宋念影还想要看的再清楚一点，那云朵突然像是被打翻的浓墨漂染，瞬间变成一片黑雾。
紧接着，一个又笑又哭的女人，踏着黑云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像是一团黑雾，缠绕着宋念影，声音凄凉，“你来了。”
宋念影一转身，那一团黑雾就迅速飞开，女人的面孔在里面若隐若现，她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宋念影：“你来人间一趟，经历了无数的欺骗背叛，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不腻么？不伤么？不痛么？”
随着她的话语，那一团团黑雾将宋念影缠绕。
千年的画面，像是黑白老旧电影一样，一一在宋念影的脑海播放。
是她孤身一人，茫然的在山谷间醒来时，那一份迷茫与不安；
是她上一秒还被小动物们围绕着，下一秒就是一地鲜血，冰凉的尸体，被剥掉的皮肉的阴冷；
是楚虞断龙尾，灭龙珠，流着泪躺在她怀里时锥心刻骨的痛；
是她才与她幸福了百年，就看着她入眠，流浪着痛苦着，纵身一跃跳入海中的绝望与埋怨；
是她失去记忆之后，一次又一次被亲近的人欺骗利用背叛，是刀子抵入胸口时的剧痛……
一个个都是欺骗。
宋念影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的眼里有泪往外流，那一刻，更多的黑雾往她身体里钻。
而那一团与黑雾融为一体的女人，还在她旁边围绕着，叫嚣着，幽怨着。
“你本是天尊，何须下凡来受这样的苦？”
“神爱众生，体恤众生之苦，可谁曾心疼你？”
“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面前逝去，是不是心在流血？”
“凭什么，你的血肉，就要给他们？”
“众生痛，难道你不痛么？一次又一次，你不痛么？凭什么别人的因果，要你背负？”
“值得么？”
……
宋念影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缓缓地蹲在地上，像是很多次失去楚虞，失去朋友们时一样，用手捂住了嘴，痛哭不已。
而她的身边，那团黑雾之中，幻化出的又都是曾经一个个鲜活的温暖过她的小动物们的魂魄。
——姐姐，好痛。
姐姐，好冷，救我们出去。
姐姐……不要走……
……
“怎么回事儿？”
罗苒凤看到在大雪之中，突然闭上双眼就好像一下子睡过去的宋念影吓了一跳。
圣王一脸凌厉地看着那由雪花堆积的小小云柔，她眼里冒着腾腾的杀气，“你做了什么？”
罗苒凤吃了一惊，她可是知道颜楚虞的为人的，知道她可以为了宋念影，将天地都掀翻，怕她伤害云柔，她赶紧挡在了她的面前，“楚虞，不要激动。”
如何不激动？
念念这是被人拖入了幻境！
一定是邪神！！！
她不过是与云柔对视就这样了，一定跟她有关。
小小的雪人眼里有泪在流，它摇着头，看着挡在身前的罗苒凤，低声说：“对不起，凤儿。”
罗苒凤扭头去看她，“你说什么？”
云柔不说话，她抬起小小的雪臂，摊开手掌，那手掌之中，是一个红色的月牙玉佩。
这是在她们确定彼此的心意那天，罗苒凤亲自为她戴上的。
她是吸血鬼的始祖，拥有强大的读心能力，这世间没有谁能逃得过她的双眼。
可她却亲自为爱人戴上了这可以防御她异能的玉佩。
让云柔可以拥有自己的隐私，拥有她的笑眯眯，罗苒凤百分百相信她，将漫长岁月的一切寄托于心思存放在她的身上，从未动摇过。
可是云柔在说什么？
罗苒凤咬着唇，不去接那玉佩，云柔望着她，眼里有一滴冰泪落下，“我……我骗了你，我是自愿被锁在这里的，也知道，你与天尊的关系，将来必然会来到这里。”
她也不是罗苒凤口中的单纯的小仙娥。
云柔曾经是宋念影身边的贴身护法。
她本就可以掌控风雪，让天地万物消融的。
当年，天尊的□□神影下凡，她就要追随着而下的，却被天界的戒律规章挡住，随后，因为料到了神影这一去之路怕是坎坷，很容易覆水难收，她是带着使命下凡的。
神影的任务，是度尽一切人间苦厄。
而身为护法的她，任务就是迎神影去渡最后的劫难，看破红尘世俗，回归天庭。
罗苒凤身子踉跄地后退，她的脸上有泪在洛，却仍旧不肯相信，“不，不是的……”
圣王抿了唇，抬手想要扶她，却硬生生地收回了。
罗苒凤不肯接那玉佩，在颤抖的声音之中，云柔将她亲自为自己戴上的玉佩放在了地上，那一刻，风雪围绕在她的身侧，随着她指尖的缭绕，她的身体缓缓地变化。
曾几何时。
罗苒凤见到她的时候，都是手脚被困身不由已的可怜模样。
而如今，她纤细修长的身体上，穿着的是七彩琉璃的长裙，她的头发竖起，眉眼间的神采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
哪儿还有什么羸弱。
哪儿还有什么可怜。
隔着风雪。
云柔就那么站在罗苒凤的对面，轻轻地叫了一声，“凤儿。”
那一刻，她的神情，她的语气，都像极了宋念影。
她和罗苒凤的气场也是两级反转。
一直自持有礼的罗苒凤跌坐在风雪中，她的眼泪不停的流，原来，都是欺骗……
她宁愿她一直佩戴着玉佩，不让她读到。
这就是神仙的无情与残忍吗？
把血淋淋的事实全都给她看。
什么爱，什么誓言，什么等待。
亏她跋山涉水，想尽了办法，甚至耗费了一切精力，就想要将她从风雪中解救出来。
可谁想到……
云柔来人间走一趟，就是要接她的什么天尊回去。
她是神人，何须要收她的玉佩，去阻挡她读心？
她不过是这世间最肮脏最卑微的存在，如何能入得了神人的眼？
罗苒凤又哭又笑，感觉千年的自己像是一个笑话，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又是笑又是哭，眼里一片殷红犹如泣血。
云柔站在她的对面，眼角一抹红代表曾经的情动，“我也不是都骗你的，我曾经……真的爱过你。”
她动过凡心的。
只是凡间的这一点点真心，太过渺小。
话音刚落，割裂空气的剑贴着脸颊擦了过来，云柔屏住呼吸，她的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像是在雪中滑行一般，向后，躲开了这一击。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人。
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颜楚虞居然还敢攻击。
罗苒凤的泪像是滚烫的红珍珠，一颗颗滑落，消融在这一片曾经让她迷失的风雪之中。
风雪之中，圣王一手持剑，长发被吹起，眼里是冰冷的蓝，她站在罗苒凤的身侧，冷冰冰地说：“起来。”
罗苒凤仰头含泪看着颜楚虞，圣王冷冷冰冰地看着云柔，“欺骗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千年的人，你也配提“爱”。”
她的语气满是嘲讽与不屑。
想云柔也是身份无比尊贵的，谁敢如此对她过？
云柔的眉头微微一蹙，她自是知道颜楚虞的身份与神影的关系，她淡漠地摇了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宋念影，“你不懂，我来人间一趟，只为等天尊归位。”
罗苒凤感觉自己的心在泣血。
圣王：“她不会回去的。”
念念与什么狗屁天人是不同的。
“是么？”
云柔幽人一笑，她看着圣王：“你可知天人渡劫失败的下场会是怎么样？那邪神，又是怎么形成的？”
话音刚落，山谷四面传来凄凉萧瑟的哭泣声。
圣王抿了唇，死死地盯着云柔。
天人渡劫，要么成功，回归天庭；
要么失败，从云端坠落泥土，被天界所唾弃，成为这世间不耻邪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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