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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钱庚


  另一边厢,在签押房。

  李昭正与张元恭上呈的文册奋力抗战,吕继函站在左侧,替她整理桌上的积案,而陆桓则蜷缩在圈椅里和衣酣睡。

  “这个衙门居然有三个仵作?”李昭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已看错。

  每县能有一员已是难得,而老练者更是稀缺。即使大县也未必能随传随到,遇到命案时只能低声下气,向邻县关借。而这个号称是简缺的小县竟有三个之多,就像在一条铁腰带上镶了三个真金带板一样。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吕继函从积案中抽~出三张状纸,放在李昭案上。“上任知县离开不过半月,已经积了十多宗案件,当中便有三宗是命案,难怪区区一个县衙就有三个仵作。”

  “三宗!”李昭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都是谋杀吗?”

  有命案便要去查,要查案便要写一堆公文。若是情节严重如谋杀,徒刑是免不了的,那就必须报送刑部,另外还要再写报告,中间各种来回往返的公函……光是想想就让她无比头大。

  一上任就有三宗,这该如何是好……说好的简缺呢……

  吕继函轻轻摇头,“如果状纸所言属实,似乎全部均是威逼人至死。”

  威逼人至死?李昭一脸迷茫地看着吕继函。

  吕继函低声叹气,径直走到矮柜前抽~出《皇明律集解附例》,翻开其中一页,放到李昭眼前。

  “没读熟〈人命例〉吗?”

  李昭一目十行看完条例,仍是困惑不解,抬眸问道:“这和普通的杀人命案有何不同?”

  吕继函禁不住扶额,“您这功名是怎样考回来的,连字都读不懂?”

  他再指着书上的字句解释,“威逼人至死罪与一般杀人罪的根本差异,就是被告没有亲手杀害死者,但死者因畏惧被告而自杀。”

  “哦……因此虽是自杀,但因罪责在威吓死者的人身上,便可以向他提告。”李昭马上明白过来,可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岂非很容易用这条罪去勒索埋葬银?”

  吕继函会心一笑,心道这丫头能够举一反三,脑袋尚算灵活。正要夸她时,她下一句就说:

  “但是哪有人会为了这点银子要自己的亲人去死。”

  只有死者亲属能够得到赔偿,最後所得的埋葬银只有十两,就算银钱再宝贵,也贵不过亲人的性命。

  吕继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举起扇柄往她光洁的额头一敲——

  “痛!”李昭来回抚过被敲红的额门,委屈道:“承颐,我说错什麽了?”

  “让您清醒清醒。”吕继函从袖里取出绢帕,仔细擦拭扇柄。

  如今她的想法还是太稚~嫩,亲人的性命怎会及得上白花花的银两实在。吕继函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冷笑。

  不过他毋须向她多言,世道自有分晓,日後她自会知道。

  想及此,他脸上的笑容又回复平素的温和闲雅。

  “总而言之,反正您之後必须去现场验尸,还是先了解实际情况再作定论。”

  此时,陆桓忽然睁开眼,从圈椅上一跃而下,靠墙而站。

  一名青衣皂隶走进签押房,向李昭通报:“县尊,钱先生在大门外求见。”

  李昭想起约了钱庚共进午膳,没料到巳时还没过他就来了,连忙收拾案台,才吩咐皂隶请他进来。

  一个身穿苍青直缀的中年儒生和一名老仆走进二堂,一进门便向坐在正中的李昭徐徐下拜。

  “草民钱庚拜见县尊。”

  李昭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钱庚,温声道:“钱先生免礼。”

  “草民怎当得上‘先生’二字。”钱庚谦称道。

  “钱先生太谦虚了,您是王知县极力举荐,绝对称得上是‘先生’。”李昭回以一揖,她实在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就算之前跟吕继函演练过一遍,结果说出来还是乾巴巴的。“嗯……本官还需向您多多取经 。”

  “县尊抬举了,”钱庚呵呵一笑,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小圆眼笑得眯成缝,“鄙人家中行七,大伙儿都管鄙人叫七叔。县尊若不介意,可随大家一起唤。”

  若是其他人初相识时便如此说道,必定会让人觉得在攀亲道故,然而由钱庚说起来却教人倍感亲切,如同一位久别重逢的长辈,明明他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李昭因此放松下来,小脸渐渐开颜而笑,顺着钱庚所言道:“那麽以後有劳七叔了。”

  钱庚转向站在李昭身後的吕继函,双眼微眯道:“尚未请教,敢问阁下是?”

  “这位吕先生是本官礼聘回来,主责刑名的幕僚。”李昭向他引见吕继函。

  吕继函向钱庚一揖:“晚生姓吕,名继函,表字承颐,浙江绍兴人,见过钱先生。”

  钱庚回过揖拜後,抚掌大笑道:“真是後生可畏,不愧是绍兴出身。”

  然後支使老仆取出以绯红织锦包裹的礼盒,双手奉上礼物:

  “在下~身无长物,唯独嗜茶,特意带来几斤咱县新出的春茶,还请县尊别嫌礼薄。”

  李昭满心欢喜地接过礼盒,说:“岂会嫌弃!久闻本县盛产茶叶,只是这几天未暇一尝,难得七叔相赠,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此是给吕师爷的见面礼,请笑纳。”钱庚言笑晏晏,不忘把一个缃色提花绸礼盒递给吕继函,“以後大家便是同僚了,别给七叔客气哦。”

  李昭见大家寒喧得差不多,把同书唤来,敲响四通堂鼓,以示午休,便邀钱庚入内衙。

  “不知七叔口味,所以本官直接在迎仙楼包了一桌酒席回来。”采儿与几个仆婢把砂锅炆花鸭丶清蒸鲷子鱼丶肉脯炖菜丶烩三鲜等八道大菜放到桌上。

  “在下许久没尝迎仙楼的菜,得享此口福,真是有赖县尊。”

  席上钱庚并未与她谈及公事,仅是说了些恒山县的风俗人情和乡土趣事,她还开了一坛特地从老家带过来的绍兴竹叶青。他们三人边聊边喝,一时兴之所至,居然把一整坛酒喝光。

  散席後,李昭亲自把钱庚送到内衙门前。

  喝得满脸通红的钱庚几乎站不稳,靠老仆勉强撑起身子,仍抖搂精神说:“县尊别怪老身多言,本县衙门事少,手底下的人都很是能干,县尊可即管放心,此後三年必定平平顺顺!”

  钱庚越说越亢奋,说到最後,更不管身後讶异的皂隶,扯开破铜锣般的嗓子大吼。

  “承七叔贵言!”李昭听到钱庚此番祝愿更是心喜,让下人给钱庚雇轿送他回宅,另外送上一坛绍兴竹叶青作回礼。

  李昭目送钱庚一摇一摇远去的身影,跟身旁的吕继函说:“承颐,我感觉七叔此人应当不错。”

  她原以为像钱庚那般资历的师爷可能会在她面前侍老卖老,没想到能与他相谈见欢,而且还从他口中得知不少恒山县的民情,实在是获益良多。

  吕继函仅是笑而不语,没有戳破李昭对钱庚的好印象。

  这个钱庚此番前来必定是早有准备,看他能备上两份不同的见面礼,就知道他探听过李昭身边带了哪些人,也就李昭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想到刚才钱庚脸上灿烂傻气的笑容,还道是李昭穿了老师爷的直缀。恐怕这位钱师爷万万没想到,会被这个胸无城府的新知县坑了吧。

  李昭侧首看到吕继函嘴角含笑,心道,连承颐都觉得七叔是个好人,未来三年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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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放衙後,张元恭顺路到钱宅看望钱庚。

  他随老仆进房,怎料房内酒气醺天,钱庚还瘫在床~上,宿醉未醒。

  张元恭替钱庚在身後垫了一个枕头,把一碗醒酒茶递给他,“您已是这般年纪,为何不节制点?”

  钱庚一时气结,抽过背後的枕头去扔张元恭。

  “枉我平日这般疼你,你小子怎不给我提个醒呀!”他现在头痛欲裂得连话都不想说,这小子还拿话来刺他!

  他怎知这位李县尊竟然如此能喝,连喝了六丶七杯竹叶青还能面不改容,一点醉意也没有。那个吕继函也是贼狡猾,每每轮到他喝时,便说要行酒令,结果他赢多输少,一顿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喝上三杯酒。 

  “洗尘宴尚未筹办,县尊说要待拜印後一并开席。”言下之意,即是他也不知道新官有如此海量,居然能灌倒钱庚。

  “唉,亏得七叔酒品好,喝醉了也没发酒疯。”要不这发可就糗大了,他钱庚一世英名必定尽丧。

  “新官如何?”张元恭看着钱庚掐鼻子喝醒酒茶,一贯冷硬的语调较平日轻快。

  “哼!”钱庚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喝醒酒茶,他才不要理这个幸灾乐祸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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