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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丞相


  慕容谐伤势太重, 每日不管多少灵丹妙药用着, 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慕容定不想韩氏再和慕容谐遇上,奈何慕容谐时日无多,要拒绝他的心愿, 实在是太难。无可奈何之下, 只好去了韩氏处。

  韩氏修行的地方, 慕容定来的很少。他在侍女的带领下到了佛堂门外。慕容定站在门外可以听到敲击的木鱼声响。慕容定挥开左右的侍女, 迟疑了许久, 终于叩响了门。

  “是六藏么?”韩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嗯。阿娘,是我。”

  话语落下, 原本关紧的门从内被打开,一股佛香伴随着门板开启, 扑面而来。

  慕容定闻着这股浓厚的佛香, 有些恍惚。

  韩氏一身干净简单的尼袍,头上只是盘了个圆髻,什么首饰都没有戴。她看到儿子站在门外, 好半日都没有进来, 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还不进来?”

  慕容定闻言,这才从自己的迷茫中清醒, 他迈开腿进入佛堂内。佛堂里有一半人高的佛像,用香木雕成,惟妙惟肖,周身又香气四溢。这是慕容谐令工匠所造, 只为讨她的欢喜。

  慕容定拳头又握紧了。

  “你来是为了甚么事?”韩氏手里持着一串佛珠,拇指将佛珠莹润的玉珠一颗颗拨过去。

  “阿娘,我有话和你说。”慕容定坐在床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女。

  韩氏点头,屏退四周的侍女,佛堂内顿时就剩下他们两人。

  “阿娘,你回去看看阿叔吧。”慕容定这话说的艰难。

  韩氏拨动玉珠的手一顿,她随即满脸奇怪的抬起头来,“你怎么了?”

  当初知道当年的往事,慕容定很支持她再也不和慕容谐往来。如今怎么劝说起她去见慕容谐?

  慕容定忍了又忍,“阿叔他……他……”慕容定眉头皱起,话不知道要如何对韩氏说,他一咬牙,“阿叔他坠马了,医官说他伤势太重,恐怕是痊愈不了。现在都是拿药吊着一条命,他说就想看看你,说你有什么怨怼,趁着他还活着,都对他发了……”

  “啪——”一声玉珠落地的轻响,韩氏手里的佛珠突然断了丝线,珠子争先恐后的滚落在地。

  韩氏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他……堕马了?”她轻声问道,双目茫然,似乎置身梦中,而不是在现实。

  慕容定闭上眼,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韩氏提高了身量,喝问。

  慕容定吓了一跳,“阿娘,小点声,现在对外面都是瞒着的。他在洛阳金墉城的时候骑马,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人的疏忽,马发了狂,把他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韩氏听后,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会?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在马背上了,骑术卓越,怎么可能……”

  “阿娘,他现在就想见你一面……”慕容定没有再和韩氏解释,而是低低说了这句话。

  韩氏面色悲怆,眼里更是浮起复杂的情绪。

  过了半晌,慕容定以为韩氏不会去见慕容谐了,韩氏轻轻开口,“我去。”她这句声量极轻,如同一缕青烟,马上就要消逝了。

  慕容定点点头,马上安排人手护送韩氏去丞相府。

  韩氏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府邸,心下似喜似悲。她不用前面的侍女带路,脚下走的飞快,甚至将侍女远远甩在身后,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他的寝室在哪里,对她来说,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在哪儿。

  她不等里头的侍女开门,自己动手重重推开房门,门内浓厚的药味让她眉头深深皱起。

  那药味里头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她快速绕过屏风,直扑慕容谐榻前。慕容谐没想到外头竟然有人闯进来,险些洒了手里的药,当他看清楚来者何人,手掌一歪,半碗药泼出来,弄湿了被褥和衣襟。

  “丞相!”

  家仆见状低叫。

  韩氏看着面前的双颊凹陷,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慕容谐在她眼前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似乎不管什么事到了他的面前,他都能轻易解决,明明不年轻了,却依旧不服老。

  现在他老态毕露,陌生的叫她几乎认不出来。

  两人相望好会,韩氏上前一步,“你们去取干净的被褥和衣服来。”

  家仆见是她,马上躬身去了。不多时家仆们将脏了的被褥全部撤换,慕容谐身上也擦拭了一遍换了新衣裳。

  “你来了。”慕容谐靠在软枕上,目光贪婪的望着韩氏,“我还以为我到死都看不到你了。”

  韩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咬住唇,狠狠的瞪他,“你为甚么要这个时候死?人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你是好人吗?你既然不是,还想死?”

  “你这个混账东西,下了黄泉,也绝对落不到好!你——”

  慕容谐被她骂了一顿,心里无比的舒坦,他听她的话,连连点头。

  “我就是死的太早,六藏我才立他为世子,我这一走,恐怕要出不少岔子。”慕容谐整个人重重的枕在身后的软枕上,终于露出了几分颓唐。

  韩氏沉默下来,忍不住落了泪,“你……”

  “我只有祈求上天多给我一段时日,好给他把那些事都给顺好了。”慕容谐眼睛上渐渐失去了光彩,“他是我们的儿子,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少,也骗过很多人。算计,落井下石之事也不知道做过有多少。但是我对六藏的心是真的。我不会叫他有任何的委屈,我打下来的基业也会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你现在还说这话!”韩氏哭出声来,“我就问你,你当年做的这事,都叫甚么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你!你瞒了我这么多年,把我瞒的好苦!这会、这会你还——”韩氏说不下去了,痛哭不止。

  “都是我的错,到时候见到兄长,所有罪过都是我一人承担,放心,我绝对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哪怕在那边也是一样。”

  “我才不要呢!”韩氏猛的放下袖子,“你说说看,这些年,你占了多少便宜?我当年我当年到底是被甚么给蒙了心,才想到并州去投靠你!”

  慕容谐闻言裂开有些干燥的嘴唇笑了笑,“当年知道你带着六藏来并州,我高兴的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你还说!”韩氏气急。

  “真的,不骗你。”慕容谐道,“那时候你和六藏来了,我才觉得这日子又好了起来。我的心,在这二十年里头,对你剖了无数次了。”

  韩氏咬住袖子,双目哭的通红。

  “芬娘,你就对我说一回真话。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是开心的吧?”慕容谐轻声问。

  韩氏呆住,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么句,她浑身僵硬,不知如何回答。这么多年开心么?

  那么一个俊美年轻的男人,日日夜夜都在身旁。孤苦无依的年轻寡妇,遇上这么一个知热知冷的人,当真一点心都没有动?

  她呼吸急促,狠狠的瞪他。

  慕容谐目光温柔,没有一丝逼迫,好像这只不过是他随口问出来的话而已。

  “你想我怎么说?”韩氏咬牙问。

  “随便怎么说都行。”慕容谐笑,“反正这么多年,你就在我身边,高兴不高兴,快活不快活,我哪里觉察不出来。”

  一股巨大的羞耻把韩氏整个人笼罩,她恨不得扑上去和这个男人打上一架。

  “那你还问!”

  “问了我舒服点么。”慕容谐笑了笑,“我快死了……”

  韩氏咬住唇,“你这人道德败坏,恐怕黄泉下头也不敢收你吧?”

  “黄泉怎么不敢收我?”慕容谐笑的无奈,“当年段秀多大的声势,炙手可热啊。他那时候比我好多了,至少这半边天下都在他的手中,而我呢,却只比得上他一半。就这样,他被宫里的那些小皇帝手刃丢了性命,他都如此,更别说是我了。”

  “你……”韩氏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掉出眼眶。泪水流了整张脸。

  慕容谐叹口气,伸手给她擦拭,“别哭,别哭,你不是最好打扮的么?哭了就不好看了。”

  “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哄人的话呢!”韩氏抬手要推开他,但是看到他身上缠绕的绷带,又把手放了下去。

  “我也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说么。”慕容谐揩拭她的脸。

  室内沉寂下来,过了好会,慕容谐躺了回去,“还有甚么骂我的话,都一并说了吧。到时候你恐怕也不愿意到我墓前的。”

  “……”韩氏咬住唇,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瞪他。好似这样就能叫她心里好受一些了。

  “我走了之后,记得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慕容谐吃力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我虽然不在了,但是有六藏在的话,你依然还能过得和以前一样。佛阁那里你也别继续住着了,毕竟我们都年纪大了,再也不像年轻时候,儿女孙辈不在身边,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你回去之后,杨氏也会好好照顾你。”

  韩氏被他这么一说,泪又涌上来。

  “你这个死老头子,真的是都这样了,还不叫我好过……”她哭道,这次她俯身在他身侧,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今日在这里陪我一日吧,我时日无多,再怎么贪心,求得也只有这一日了。”慕容谐长叹。

  韩氏在丞相府呆了一天,第二日离开的时候,她哭的肿了眼。

  慕容谐把慕容定召入内室上商议了许久,慕容定之后到了官署,忙了好几日,甚至人都直接睡在官署。

  慕容谐下达的是几道责问的诏书,责令那些不想交出兵权,赖在原地不动的人迅速返回长安。

  有些人迟疑着回到长安,一到长安,马上就被人扣下投入牢狱。

  丞相不虞的消息才正式宣告于天下。

  这段日子,除了慕容定之外,慕容谐完全不召见其他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都被他拒之门外。

  慕容弘和慕容烈驻守外地,得到朝廷准许返回长安。

  宽敞的内室里跪满了人。

  慕容定跪在最前面,其他三个儿子都在后面。

  慕容谐气若游丝,这几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又差了点。

  “诸公以后精心辅佐世子。”他叫来几个得力的臣工,眼睛看着慕容定,“莫要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这话落到慕容延耳朵里,慕容延低垂的脸上抽动了下。

  “我原本不过就是个并州刺史,时逢天下大乱,才趁势而起。如今这天下三分,东面的伪帝依然还在邺城,这是我的罪过。”

  “六藏你记得,要将东面收回。不要这么一直下去,不然会被南边有机可乘得了便宜。”

  “是。”慕容定点头。

  慕容谐说完,浑身上下如同虚脱了似得,大口的喘息。慕容定立刻叫人奉上水,自己喝了几口试试温度之后,才喂到慕容谐嘴里。

  但是水喂到了慕容谐嘴里,水从嘴边淌出,竟然灌不下去了。众人见状,知道慕容谐大限已至。顿时屏气凝神,听慕容谐还有没有其他的遗言交代。

  “我的身后事……”慕容谐喘息着,“一切交于世子安排。另外贺楼氏依旧葬于旧址不必与我合葬!”

  慕容谐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慕容延身上。

  慕容延脸上血色尽褪,两耳轰鸣。

  只有夫妻才能合葬,慕容谐不许贺楼氏合葬,显然不想承认她的地位,他这个正妻所出之子,在人前的地位威望被他这话,直接打了下来。

  慕容定淡淡的瞥了慕容延一眼,而后转过脸来,道了一声是。

  慕容谐最后一句话交代完,所有的气力都尽数散去,缓缓合上了眼睛。过了好会,慕容定见慕容谐再也没有动静,唤来医官,医官手指按在慕容谐手腕上,察觉不到脉息,拿出鹅毛置于慕容谐的鼻下。

  过了许久,那羽毛没有半丝被吹拂起来的迹象。

  慕容定大哭匍匐于地。

  他痛哭之后,室内如同清醒了似得,哭声震天。

  清漪得到消息,让人马上将屋子上下都挂上素缟,自己和两个孩子换上孝服,前往丞相府。

  丞相府上下已经是一片缟素,一到门内,庭院里头已经搭了火堆,几个鲜卑女巫披头散发,身披兽皮,嘴里唱着祭祀歌,围着火堆跳。

  小蛮奴哭的肿了眼。阿梨年岁小,对死亡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人死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看着那边女巫们打扮怪异,拉了拉清漪的手,“阿娘,那个是甚么啊?”

  “那个是为了给你叔公招魂的。”清漪说着安抚的摸了一下她脑袋,“害怕的话,就不要去看。”

  阿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贴紧了她的腿。

  清漪过去,慕容定直接走出来,他浑身上下穿的一身白,头上还绑着一条白色的额带,见着清漪来了,快步走过来,“宁宁,你帮我去照顾一下阿娘。”

  “阿家怎么了?”清漪问。

  慕容定摇摇头,“不好。”

  “那我过去,两个孩子是我一块带去,还是留你这里?”

  “蛮奴跟我来,阿梨你带去见阿娘,阿梨是女孩子,阿娘平常也很喜欢她。”慕容定说着,对着小蛮奴伸出手来,小蛮奴看了看清漪,清漪对他点点头,他才乖顺的走到慕容定身边。

  慕容定带着小蛮奴进去,小蛮奴抬首就看到灵堂里头已经跪了一大片的人,这些人都在哭,可是那些哭声落到他的耳朵里头,都显得有些中气不足,或者是只有声没有情。

  他经过伯父慕容延身旁,慕容延放下擦拭眼睛的手,看了这对父子一眼。目光正好和小蛮奴的对上。

  小蛮奴瞬间抓住了慕容定的手。

  “怎么?”慕容定低下头问。

  小蛮奴看了慕容延一眼,慕容延一脚复垂下头,继续哭泣。

  “阿爷,大伯不喜欢我们。”小蛮奴记得慕容延看他的时候,目光冰冷刺骨。

  “他喜欢我们才怪了。”慕容定说着在灵前跪下,叫人给小蛮奴摆上一个蒲团。让他在慕容谐灵前跪下。

  清漪那边直接去了韩氏那里,她一进门就见到韩氏双目红肿,跪在蒲团上。

  韩氏以前最好打扮,哪怕带发修行之后,也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到清漪眼里,吓了一跳,几乎不敢认她。

  阿梨从没见过这样的祖母,吓得一下躲到清漪身后,过了会,才探出脑袋,怯怯的打量她。

  “阿家?”清漪唤了一声,走入室内。

  韩氏听到声音,这才迟钝的回过头来,她呆呆的看着清漪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原来是六娘。”

  “阿家,你这是……”清漪把躲在身后的阿梨给提出来,她坐在韩氏身旁,收起自己满眼的吃惊。

  “六娘,你说他这么个人,怎么就没有了呢?”韩氏轻声道,目光痴呆。这样子,与其是在问她,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他这么一个霸道的人,自顾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的。这样的人黄泉都不敢要他去。留他在世上多作几年恶,怎么就没了?”

  清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我是真恨他,你说他到底干出了甚么些混账事。我这些年被他隐瞒的好苦。”说着韩氏凄苦一笑,“他早早的设好了网,就等我一头钻进去。可怜我还不知道。”

  “可是他真死了,我却高兴不起来。”韩氏一手按住胸口,“这里难受,好像被挖了甚么一样。”

  清漪抿了抿嘴唇,等了好会,她开口,“阿家,斯人已逝,可是活着的还是要活着。”

  韩氏痴痴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清漪知道自己是劝说不过来了,这事也没法说。

  慕容谐和韩氏之间的事,就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们自己都还理不清楚。外人就别说了。

  清漪让侍女送来了温水,韩氏却动也没动。

  清漪见韩氏肤色黯淡无光,嘴唇干燥皲裂。她让阿梨陪着韩氏。自己起身到外面,召过一个侍女询问,“夫人有多久没有喝水了?”

  侍女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进过水米了。奴婢们把膳食和汤水送到夫人面前,夫人一箸都未动。”

  清漪听后眉头皱皱。她再次返回室内。

  韩氏坐在一团昏暗的灯光中,背脊微弯,显出几分佝偻。

  这个姿容焕发的妇人已经老了。她的青春似乎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而一并消散。

  清漪小心的在韩氏身边坐下,室内只点了几盏灯,灯苗如豆,光线昏暗,她之前看的不清楚,靠近了才看到韩氏那原本黑如青丝的头发里已经掺了几缕银丝。

  这两人是有情的吧?如果不是有情,又怎么会在短短时间之内衰老呢。可是两人之前偏偏又不仅仅只有情。

  “阿家,吃点东西吧。您要是有个万一,待会六藏在前头怎么办呢?”清漪道。

  韩氏闭上眼,摇了摇头,“就这么几天。”她轻声道,“就给他守上几天吧。”

  慕容谐的丧事是慕容定主持,因为慕容谐生前并没有选定自己的墓地在那里,所以只能把他的灵柩暂时安放家里,然后令人出去勘探山川地势,为慕容谐营造陵墓。

  而后慕容定令人上表朝廷,要元绩给他封为丞相。

  元绩害怕慕容谐,是因为他见识过慕容谐的手段,而且慕容谐曾经于晋阳三级佛寺里把自己从段兰那厮的手里救了出来,就凭这个,也要对慕容谐礼遇三分。可是慕容定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打仗是把好手,可是他却不知此人有何厉害之处。

  元绩被慕容谐压住的那股心气窜出来,故意压住那道奏疏。其实下头的人早已经把封丞相的诏书给写好了,但是元绩却一直没有用印。

  如此过了两日,当天夜里,元绩在寝殿中听到外头一阵兵甲磨动的声响。他经历过几次兵乱,下意识惊醒过来。

  他从榻上一跃而起,伸手掀开了垂下来的帷帐,叫过外面候着的内侍,“外面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内侍头抖若筛糠,匍匐于地,“回陛下,外面的是宫里的羽林卫!”

  羽林卫,乃是从勋贵子弟中挑选出来的有武艺之人,这会怎么……

  元绩惊疑不定,他起身想要到外面看看,可是几次脚迈了出去,却又收了回来。地砖的凉意透过脚底那层薄薄的肌肤,侵入骨髓。

  元绩咬牙好几次,最后回到床上。

  第二日是大朝会,元绩一身帝王的冠冕上朝。

  他一上朝堂,就见到慕容定站在下面,身着丞相的冠服。元绩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负责宣读诏书的内侍摊开手里的诏书开始念册封慕容定为丞相的诏令。

  元绩脸色灰白,他直直看向慕容定。慕容定站在丹陛之下,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没有半点臣下对皇帝的尊重。

  元绩根本就没有在册封诏书上用印,他转头看了一眼内侍手里的诏书,上头的的确确是有玺印。

  元绩刹那苍白了脸。

  慕容定袖着双手听着,听到诏书里他可以入朝不趣参拜不名,嘴角满意的勾了勾。他没有生父那样的好耐心,和这个傀儡皇帝做戏。这个皇帝想要给他使绊子,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干脆叫人直接把皇帝玺印给按了上去。

  元绩瞬间整个人瘫坐在御座上,肩膀坍陷了下来。

  诏书念完,慕容定对上首的皇帝一拜,“臣拜谢陛下——”

  这一声在宽敞的宫殿中露出了几分讥讽,元绩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哆嗦着,险些站不起来。

  朝会过后,元绩回到后宫,捶胸顿足,“看来此人整的是狼子野心!!比曹孟德还要过之不及!”

  说罢,自己放声痛哭。

  慕容定才不管元绩自个在宫里如何嚎啕呢,他做了丞相,美滋滋的回到家里,把那一身给清漪看。

  清漪身上还穿着孝服,见着慕容定高高扬起的下巴,侧首对身后的侍女吩咐,“去把孝服拿过来。”

  慕容定一听,满心的兴奋如同被人浇上了一桶冰水,骨头缝里头都是冷的。

  “宁宁?”慕容定看着她。

  清漪一把拉过慕容定,两个人就到了屏风后面,清漪伸手给他解开冠帽下头系着的带子,“丞相才走不久,你就算高兴,也别太喜形于色,不然又有人拿你说事。”

  =“爱说就叫他们说去吧。”慕容定哼哼,他心里不爽,说话也有几分没有分寸起来,“再说,小心我割了他们的舌头。”

  清漪剐他一眼,慕容定讪讪的闭上了嘴,“你还能把所有人的舌头都割了?而且你这位置其实来的也不是很正统……”

  慕容定和慕容谐的关系几乎是人人尽知,可是慕容定之前是慕容谐兄长的儿子,而且慕容谐自己还有个嫡长子在。位置落到慕容定头上,清漪知道外头那些人的嘴会怎么说了。

  “那又有甚么关系,我们鲜卑人不看重这个。”慕容定说着,从背后把她拥住,“何况你也累了这么久了,让你高兴高兴,难道还不行?”

  “那不一定,肯定有人会说的。至于我,你不给我惹事,我就要谢天谢地了。”清漪说着,纤纤细指点在他头上。

  话这么说着,清漪靠在他身上,“丞相对你恩重如山,还是注意一下吧。”

  慕容定含糊不清的嗯了声,“刚才你那话说的是六拔吧?”

  鲜卑人的继承不如汉人那么明朗,有时候是兄死弟及,有时候父子相承,也有时候是叔叔把位置传给儿子的。但是作为落败者,心里肯定不服,更别说自己已经占据了身份上的有利位置。

  “他的话,其实阿叔知道,应该把六拔给杀了永绝后患的。”

  清漪一颤。

  慕容定察觉到清漪的颤抖,脸颊在她发丝上蹭了蹭安慰她,“但是他其实也不忍心,也对,哪个做阿爷的能下手杀自己的儿子,我们家和元家的皇帝不一样。你说的没错,他对我的确恩重如山,所以,只要六拔能安分,给我好好做个富贵闲人,那么我就不会动他。”

  清漪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心下知道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试问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要多大的心才能放下。

  清漪轻轻推开他,给他把那一身全部换下,穿上孝服。热孝已经过了,但有些面上的还是要遵守。

  慕容定换了衣服,站在镜子面前,镜子有半人那么高,可以把全身都照进来。室内已经点起了灯,灯火通明,镜子透亮,将人照的清清楚楚,慕容定看着面前穿着孝服的男人,嘴唇抿了抿。

  那个男人留下来的权势和这片天下,给到了他的手中,他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老尾巴狼抱着便当远去

  慕容大尾巴狼狼爪抓住手绢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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