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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加害


  慕容弘和慕容烈都楞在那里,他们坐在胡床上, 两条腿伸在那里, 支楞着,不知道要怎么回话。慕容定双眼炯炯, 看的他们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跑。

  好好好,知道你家妻子照顾你, 所有的事都给你安排好了,连你不适应寿春的天气, 可能会生疹子这点小事也给你想好了, 可以了啵?

  慕容弘和慕容烈两个还是快乐的单身汉,家里的生母也是北人, 不知道南边是个什么样子, 给他们准备的自然不如慕容定这么十全十美。他们闻着这透着清凉的香味, 背上胸前的生的那一片片的疹子, 都又痒了起来。

  又痒又痛,抓又抓不得, 抓了的话,痛的那叫一个抓心挠肺,恨不得自己把痛痒的地方拍上好几遍。如果仅仅是生疹子也就算了,大丈夫顶天立地, 这么点小病算什么。要命的是,这寿春,这会就已经有蚊子了!生的老大一只,咬人起来特别毒!叮出来的包肿的老高, 闹得人都不敢打赤膊!

  慕容弘眼睛红了,胸口一抽一抽的,似乎又在痒了,他瞧着慕容定前胸后背那亮晶晶的一层,眼角抽搐了下。兄弟两人对望一眼,对慕容定一抱拳,“多谢堂兄了!”

  慕容定停在心里,那叫个心花怒放,让其他的亲兵去取药膏来,分给他们两个。

  清漪给慕容定准备的时候,原本就尽可能的准备周全,每种药还至少放了两三瓶,这会分给慕容弘和慕容烈也有余裕。

  慕容弘和慕容烈越发觉得身上痒的厉害,当着慕容定的面,把上衣给扒了,和慕容定一样,都关着膀子擦药。

  慕容定见状,叫亲兵去帮他们。胸前还好,可是后背手伸的再长,也有碰不到的地方。

  兄弟三个光着白白的膀子,坐在胡床上,关着身子,几个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来。慕容弘不禁对着慕容定大倒苦水,“这南边也太难熬了,我们以前在晋阳,冷是冷了点,但是皮裘身上一披,也没觉得甚么,可是这南边太热了。恨不得一日到晚泡在水里头。”

  慕容烈见慕容弘都倒苦水了,也忍不住接着道,“就是,恨不得早些回去呢!”慕容烈想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打完,早点打完早点回去,洛阳虽然比寿春凉快不到哪里去,但是在自家里,总要比军营里头过得要舒服。

  这两人的话下之意,慕容定哪里听不明白,他脸上的笑淡了些许,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坐的那叫一个大马金刀。

  “话说富贵险中求,想要富贵,又想要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干,不吃点苦头是不行的。”慕容定盯着这两兄弟,“眼下这场还算不上甚么,有些老将军,一驻扎就是十几年,也不这么过来了?”

  慕容弘和慕容烈顿时有些讪讪的,慕容定见状笑道,“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毕竟军功不好挣,但是挣到手了,那就是荣华富贵,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我们?这么一想,现在吃的亏也值得了。”

  慕容弘脸上的尴尬稍缓,连连点头,“说的正是,现在不算甚么,要是想要好前程,现在这个也算不得甚么!”

  慕容定抚掌大笑,“你说的正是!说起来在家里的那个,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被阿娘捆着不准出去,有再多的本事也就那个样子了!”

  慕容弘和慕容烈一同笑起来,似乎都不知道慕容定口里说的是谁。

  “待会你们再那些药走,南边天气热,虫子也多。别没把梁军怎么样,自个倒是被这些个小玩意儿给弄得难受了。”慕容定大手一挥,又给了他们两瓶。

  这东西这会拿钱买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何况这药的确不错,擦上去之后,丝丝凉意沁入肌肤,原先的灼热瘙痒被压制了下去,让他们轻松不少。顿时慕容弘和慕容烈两人喜上眉梢,谢了慕容定三两回。

  慕容定也不好老是留着他们,现在作战时候,不管主将还是下头的小兵,恨不得提溜着两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情况,墙头上士兵们轮岗守值,将军们时刻准备着上沙场。

  说了两三句话,慕容定送走这两人之后,就见着李涛过来,满脸尴尬的低头对慕容定道,“将军,娘子准备的那几瓶药膏,就剩下一瓶了。”

  “嗯?!”慕容定悚然一惊,他算了一下,脸色顿时涨红,清漪给他准备的药膏是足够的,可是耐不住他如此出手大方。

  “他阿娘的!”慕容定怒了,在营帐里头转了两圈,他愤愤的一脚踢倒放置在那里的胡床,胡床轱辘一下倒在地上。

  果然是大方不得!一大方他自己就要抽紧裤带子了!

  慕容定愤愤想道。

  慕容定心中的郁闷之情一直持续到两天之后,和其他将领商议军情的时候才算压下来。

  大帐里头,坐着一圈儿将领,有些年纪看上去比慕容定还要大些。

  “如今梁军屡战屡败,可是也不见他们有退兵的迹象,再这么消耗下去,就算是我军,恐怕也不能承受这长时间的侵扰。”

  慕容定听着周旁人的话,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梁军就在南边,这一守一攻,形势变化多端,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赢。”慕容定勾起嘴角,“尤其最近天气变热,士兵们有些是北人,北人对这个天气最是束手无策,而梁军原本就是南人,这个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甚么。”

  慕容定说着,他轻轻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翎羽,翎羽探出指向一出较为平坦的地带。

  他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之后上了城墙的都是些病歪歪,脸色蜡黄的士兵,就连主将也不见在城墙上。

  过了几日,梁军再来,这会慕容定也带军出战。战鼓擂动,梁军和魏军的左右翼交战一会之后,魏军显露不敌,且战且退,梁军乘胜追击。双方你追我逃,前头逃跑的魏军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扛着旗帜的旗手都东倒西歪,那模样恨不得一下就歪倒摔在马下去了。

  当两军伺追逐到一处平底,事业豁然开朗,道路两边的山坡和丛林里埋伏好了的射手手持弓箭而出,前后后面的重骑兵将梁军的前后道路截断,刹那间风云变色,形势扭转。箭矢如雨,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还有人慌乱之中乱了阵脚,军令上下不通,原本整齐的阵型已经出现了溃散,梁兵们或是被射死,被马踩踏成了一滩肉泥,或者是匍匐着想要逃出一条生路来。

  攻守瞬间变换,鲜血染红了下面的黄土。厮杀之声响彻山谷丛林。

  不知道过了多久,杀戮的声音才渐渐消停下来。慕容定没有那个心力去看俘虏,让其他将军去接手之后,就返回了大营。

  慕容定前几日那场是做了一场戏给梁军看,军队之间互有斥候打探虚实,相当正常。不过有时候可以骗的。尤其有时候他也会揣摩对方的心思。他是北人,不习惯南方气候,手下的士兵也多为北方人,北人到了南边,的确是会有很多不适宜,弄得不好就和当年曹孟德打东吴似得,十万大军叫人用火烧连营给端了个锅。

  他故意装出一副病弱弱的模样,再叫他们抓到几个逃兵。说如今魏军疾病横行,主将都不见人影,八层是也染病了。

  办法有时候不必要多高深,只要对方上当就行了。

  大胜了的消息传回来,人人脸上都是兴高采烈。之前对着慕容定总是一张木头脸的贺望之也换了张面孔,巴了过来,嘴里都是好话,“慕容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之前下官看走眼了,实在是失敬失敬!”

  慕容定才从战场上下来,哪怕没有亲身上沙场杀敌,浑身上下也沾染上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和汗味混在一起发酵成了股特别叫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

  哪怕脸长得再好看,也挡不住这股呛人的味道。

  贺望之真当非常人也,对着那股**的怪味,鼻子好像没生在脸上似得,脸色半点不改。

  慕容定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下面那条裤子,其他的全都丢在那里,见到贺望之,眉头一蹙,抓过一件袍子随意的披在身上,“贺府君可是有事?”

  “下官前来,是为了向将军道贺的。将军少年英雄,击溃了梁军……下官已经下令摆开宴席祝贺,不知道将军可否愿意赏脸?”贺望之道,眼睛恰到好处的移开,不看慕容定这会衣衫不整的样子,

  慕容定听到这话,下意识一阵头痛,不过他也没在脸上显露出太多,只是点点头,“多谢贺府君了,只是我才从沙场上下来,而且还要上书朝廷,实在是没空,要不贺府君去看看其他将军有没有空闲?”

  贺望之脸立马紫涨,慕容定这话分明就是不给他面子。

  慕容定看到他的脸色,直接弯腰掏箱子找衣服换,也不搭理他,贺望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瞧见慕容定在那里翻箱倒柜,屁股对着他的模样,吞下一口恶气,“那么下官告辞了!”

  说罢,贺望之直接出去了。

  他堂堂一州刺史,难不成还会怕了这个才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成!

  他一出去,慕容定倒是松口气了,李涛从外头进来,瞧见怒气冲冲的贺望之,眉头皱成个疙瘩,到了营帐内见到到处找衣服的慕容定,连忙给他翻出衣服来穿上。

  这带上的衣物一年四季都有,而且分内外季节分别放好,除了亲兵之外,慕容定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将军,方才豫州刺史……”李涛一面给慕容定穿好衣服,一面偷偷看他。

  “哦,他啊。让他去吧。”

  “将军来寿春的这些日子,豫州刺史几次对将军不敬,此次更是当面给将军脸色看。不如给他点厉害,以免他以后嚣张!”

  慕容定眼睛一眯,他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系带系好,“如今梁军大败,我在这儿也呆不久了,不过给他点厉害瞧瞧,倒也不错。”慕容定说着唇角一勾,他想起了什么,看向李涛,“这事你叫人去办,记得要在我们走之后动手,我还在的话,瓜田李下的也说不清楚。”

  李涛点头。

  慕容定嘿然一笑,“那个老小子,以为比我年纪大,我还就非得听他的不可了?我爱娶就去,不爱去又如何?”

  “将军说的没错,这事小人一听会办好!”

  慕容定嗯了声,“交给你,我放心。”

  营帐之外,忙的热火朝天,尤其是负责斩获的那些曹吏,忙的脚不沾地,手里的笔在舌尖上润了润,然后继续在纸上写起来。

  在这么小山高的人头旁边,有个少年站着。他身量修长,不过生的格外秀美,哪怕脸上都是脏污,看上去也不似武人。

  这军营里头有大部分是从怀朔镇沃野镇来的镇兵,家里世代都是当兵的,十四五岁接过阿爷的刀来当兵的比比皆是,可这少年站在那里和鹤立鸡群似得,生生将自己和周旁的同袍给区别了开来。

  浓厚的血臭集聚着不肯散去。杨隐之身边人来人往,过了好会,呆滞无神的眼睛才眨了眨,回过神来。

  周旁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

  阳光灼热,谁也不想在这个日头下面再多吃苦头。谁还管个半大小子。

  杨隐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一动,瞬时浑身上下起了些许暖意。好似又重新活过来似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腐臭和血腥的味道混在一块,呛的他喘不过气来,眉头皱起,转身走了。

  慕容定于寿春击败梁军的消息,如同长了一双翅膀似得传回洛阳。自从洛阳上回落入北朝之后,南边频频动兵,互相之间各有得失。但没人嫌弃打胜仗,至少在脸上,得露出欢喜鼓舞的神情来。

  皇帝下令赏赐慕容定绸缎白匹,另外还有一座宅邸。韩氏躲懒了,所有的事都落到了清漪头上,送走门下省的人,接着就是那些源源不断的,突然一夜之间从洛阳各个角落冒出来的亲戚们。

  慕容家因为百年前造反被下放到了代地,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和鲜卑人还有其他的胡人通婚,这会冒出来的人清漪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以前交际是有,不过是泛泛之交,面上看的过去就行了,这会倒是各种笑脸,各种上赶着往上头贴。

  那些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亲戚们操着一口话音古怪的汉话,结结巴巴的和清漪表达想要把自家儿孙塞到慕容定麾下的愿望。

  清漪哭笑不得,这种事找她又有个什么用。先别说她压根就不想管慕容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算想管,军营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地方。就连她都知道,新兵入营还得让人摸摸手脚,看腿脚灵便不灵便,反应快不快呢。

  清漪被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亲戚骚扰了两三回之后,城阳公主给她发了请帖,请她去段秀新得的园子里头看花赏景,随便也道贺镇南将军击退一事。

  城阳公主和慕容谐是亲家,原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女,封了公主,也算是插上鲜亮野鸡毛的凤凰。不好夺她的面子,清漪准备了一下,还是赴约了。

  清漪知道段秀最近得了一出园子,那个园子原先是是个宗室的,取名芳华园,后来被儿子送给段秀了。这么修葺的差不多,城阳公主便大宴宾客,向洛阳的权贵炫耀自家园林的豪华。

  清漪到了芳华园门口,果然是车流如织,不过这会牛车马车一多就有个大毛病:臭气熏天。

  清漪早就料到了,在车内让兰芝把斗篷抖开披在她身上。顿时车内浓郁的熏香满溢开来。

  她架势她以前不是没见过,只要用动物做交通工具,这个根本就避免不了,所以不如事先做好准备。这斗篷让人内内外外仔细用浓香熏过的,越浓越好,免得那些个怪味沾上来。

  马车进了门,由专门的奴婢引导着停下,清漪扶着兰芝的手从车内下来。芳华园的前主人乃是元氏宗亲里头最有钱,也最舍得烧钱的主儿,富得流油,清漪以前听说这位王爷可连垂下的帘子都用上好的水晶。

  这会终于到他的园子里头来,心下颇有些感叹。

  门外如何,清漪在车子里头没有看到,但是门内的的确确是豪华的很,仅仅是让客人下马的地方就有十数丈宽,拴马石整整齐齐列在空旷平整的地上。有好几个女眷在侍女的搀扶下一句从车上下来了,当然清漪还见到有些穿着鲜卑袍的女子直接骑马进来的。

  那些女子穿着鲜卑袍,小腿绑的紧紧的,窄袖胡服,头发全部梳成一条辫子,绕着脑袋围上一圈,嘴角点着花黄。英姿飒爽之余又多出几丝妖娆妩媚。

  清漪抬起手来遮住刺眼的阳光,瞧着那些鲜卑女子干净利落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清漪心里有些小小的羡慕。

  以前慕容定倒是让她学骑马,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骑马这件事也耽搁了下来。

  “六娘子,走吧?”兰芝扶着她的手臂,瞧着不少女眷已经往园林门去了,轻声提醒了一句。

  清漪这才回过神来,扶住兰芝的手,点点头。

  城阳公主是差不多将整个洛阳城的贵妇都给请了来,清漪不欲太过显露自己,都是带着兰芝走在一边。

  这种场合,一般真正要出风头的都是主人,宾客们除非身份十分高,不让也只能做衬托主人的绿叶。除非必要,不想得罪人,不然这种场合她还整的不想来。

  在侍女的带领下,清漪见到了城阳公主,城阳公主今日盛装打扮,身上穿着以前洛阳最时兴的有着宽大袍袖的襦裙,臂膀上挂着一条披帛,披帛上流光溢彩,条条金线在织物中穿插编织成瑰丽繁复的图案。

  只是……

  清漪的目光游到城阳公主的脸上,保养还算好的脸上敷着厚厚的粉,清漪都担心城阳公主嘴角一动,脸上的粉就会簌簌掉下来。

  头上的金步摇花枝厚重,她动一动,真正的花枝乱颤,只是太过华贵的金步摇也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年轻女孩儿戴起来好看,年岁再大些的,往往会搭配着来,一只样式简单点步摇,在佩其他看上去清爽利落些的首饰。

  而不是城阳公主这样,恨不得把所有的金灿灿的东西往脑袋上搬,看着叫人尴尬不说,还替她脖子捏一把冷汗。

  清漪耳边听到了几声轻轻的带着讥讽的轻笑,抬眼看去,是个年轻夫人,貌美的如同一朵绽放到了极致的牡丹,她衣着富贵,神情慵懒。看那头的城阳公主和看笑话似得。

  城阳公主请的这些女眷有些是真正的一直居住在洛阳里头的贵妇,还包括了一些皇家公主。

  这派头要是真公主看到,恐怕真的会不屑。

  那年轻女子察觉到清漪的目光,转过头来,见到清漪,愣了愣,眉头微微蹙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露出古怪的神色,扭过头去不看她了。

  清漪笑笑,不放在心上。

  “今日这个芳华园终于修好了,正好遇上牡丹花开,我就请诸位来这里赏赏花。”城阳公主说着一笑,扶着身边女儿的手,款款向诸贵妇走了几步,“诸位请。”

  朱娥察觉到母亲的颤抖,紧紧搀扶着她。、

  以前母女两个也没对着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都还是身份高贵的女子,其中有些还是真正的皇家公主。

  思及此,城阳公主心下生出一股勇气:她不能在这些女人面前失去了体面,她倒是要这些金枝玉叶看看,她就算出身元氏旁支,也丝毫不输给她们。如今的洛阳,是他们段家的天下。别说公主,就连皇帝也得避让一二。

  想到这里,城阳公主又高高的抬起了下巴。

  那些公主郡主们,过来是为着段秀的面子,见着城阳公主这样,心中不屑,有几个直接转过头去。去看这边开的正好的牡丹花。

  这些女眷们和城阳公主客套了一二,还有些为了家里儿子丈夫的前途,过来和城阳公主套近乎,其他的各自赏花。

  城阳公主很受用这些贵妇的奉承,笑眯了眼,和那些贵妇说些家常。

  朱娥站在城阳公主身边,眼睛盯紧了那边的清漪。那个小妇人出来,一身平常的汉女装扮,颜色样式都淡雅的襦裙,头上两三支通身碧绿的簪子,发髻上一只华胜。连步摇都没见着,偏偏看上去赏心悦目。

  她眉头狠狠皱起来,咬住下唇,在城阳公主耳旁低语了几句。城阳公主看了女儿一眼,复而向清漪的方向投去一眼,拍了拍女儿的手。

  芳华园很大,差不多一个里坊那么大小。一时半会的是别想看完,清漪也没有那个兴致,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总觉得这对母女不安好心。

  胸腔里头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似得。

  清漪有些烦躁不安的捏住了袖边。

  “你就是镇南将军的夫人了吧?”盈盈笑声从身后传来,清漪抬头看去,见到之前对城阳公主不屑微笑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她盈盈袅袅走过来,上下仔细打量她,“以前我听说慕容将军夺颍川王未婚妻杨氏为妻,以为不过是他骄纵妄为,没想到杨娘子果然是个美人。”

  清漪听到元穆,顿时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狼狈。清漪拉下脸来,直接绕过了她,到了另外一头。

  牡丹开的的确很好,花瓣层层叠叠,花色逐变,很有花中富贵者的样子。

  这会有侍女过来,“宴会已经要开始了,请诸位娘子入座。”

  正在赏花的贵妇们,点了点头,敛了裙裳,跟着侍女往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而去。

  一片四面空空的楼阁里,已经摆好了食案等物,各人入座。出乎清漪的预料,她的座位安排的比较靠前,差不多就是城阳公主这个女主人的左右手位置了。

  清漪正坐在食案前,面上不动声色,她向上头的城阳公主看了一眼。城阳公主半个眼神都不赏给她,自顾自的和身旁的朱娥说话。

  朱娥突然抬起头来,乜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刺骨。

  清漪一个警醒,心中警铃大作。

  过了会,宴席开场,侍女们将做成花瓣似得糕点拿上来,还有女子最为喜欢的桃酪。

  女子们最爱的零食就是这样,哪怕不吃,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她们都在阁楼顶上,四面空空,除了低矮的栏杆还有头上的屋顶之外,就只有垂挂在空档地方的轻纱,轻轻薄薄的一片,被风一抚,吹荡起来,如同一抹薄云在半空中荡出一道旖旎的弧度。

  “今日诸位娘子到这来,实在是我的幸事,我这里只有浊酒一壶,几样小食,还请别嫌弃。”城阳公主说完,看向清漪。按捺下心中的鄙夷,脸上挤出了一抹笑,“瞧瞧我这记性,忘记恭贺你了,六藏在寿春击退梁军,实在是大功一件,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该恭喜一二。”

  “公主言重了。”清漪道。

  城阳公主挑了挑眉,手肘处层层薄纱动了起来,压在了身旁的凭几上。

  “六藏真不愧是我们鲜卑儿郎,几下就打的南边的汉人丢盔弃甲。”城阳公主斜睨着她,话语里恶意如同毒蛇吐信,“依我看啊,这天下恐怕不再是汉人的了。杨娘子,你说,是不是啊?”

  霎时,贵妇们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城阳公主和清漪。

  清漪面带笑容,不慌不忙,“这天下是不是汉人的,只有上天知晓,谁又能能力通天,知晓未来之事?”说着,她推开手边的金杯,傲然正坐,巴掌大的脸上正气凛然,“天下兴亡,国之更替,乃是上天有所警示,。当年周天子传国八百年,最后国终于秦。秦灭六国而一统天下,秦始皇认为秦可世世代代传承,皇帝也被称呼为世,可是秦国运不过十五年,便分崩离析,亡于楚人之手。汉享国四百余年,为何?乃是秦无道,无德,不容于天地。汉以火德,建于众六国遗贵之中,乃得上天之厚德。”

  城阳公主和身旁的朱娥脸上露出近乎痴傻的神情来。

  可是那边清漪还在继续,“汉过两百年,德行渐衰,故而有王莽之乱,光武帝乱世之中得上天之眷顾,故而能继承汉业,而两百年之后,中原纷乱,却无外患!”

  清漪双目炯炯,望向城阳公主。朱娥坐在母亲身边,呆呆傻傻,完全不知道清漪嘴里说些什么东西,这女人嘴里说的什么秦啊,汉啊,火德之类的,她听不懂。

  城阳公主几乎成了个长着两只耳朵的聋子一脸呆滞。和女儿一左一中,正好两相映衬。

  清漪说的有些口渴,伸手去拿棉签盛满桃酪的金杯,轻轻抿了一口,算是润润喉。

  清漪好久都没有说话,其他贵妇已经憋不住吃吃笑起来:果然都是些从边关来的乡巴佬,连秦汉故事都不知道,还想着在人前耀武扬威,结果倒是成了现成的靶子。

  城阳公主幡然醒悟过来,这女人说的那些话她听不懂,但是她这会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女人是故意让众人面前叫她丢脸呢。她立刻柳眉倒竖,身旁的朱娥突然咳嗽了声。

  城阳公主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杨娘子果然说的有道理,来人啊,给杨娘子端上茶汤,好好润喉。”

  她话语刚落,就有人给送上茶汤来。茶汤是北方的做法,茶叶加上水,还有姜葱蒜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块煮好的,这会儿北边的鲜卑人并不怎么喜欢,还是寺庙里头那些高僧最为钟爱。

  清漪喜欢喝水泡出来的茶,而不是这种乱七八糟一锅炖的玩意儿。

  她双手接过茶盅,一条手臂抬起来宽大的广袖落下正好将脸前遮的严严实实。这对母女给的东西,她可不敢轻易入口。

  汁液从茶盅里头倾倒出来落入她的袖子里。清漪放下茶盅,让侍女取走。

  过了这一回,城阳公主就不再搭理她,她转过头来对着女儿朱娥试了个眼色,清漪也坐在那里,慢吞吞的装作吃东西的样子。眼前糕点精致算精致,可是只是样子做的挺好看,味道其实也就那样,炸撒子都是帝后才能享用的年月,不要过高期望。

  朱娥时不时朝清漪那里投去一眼,时刻观察着她的情况。

  过了好会,都已经撤了点心还有那些那些酪浆,正餐都已经端了上来。朱娥坐在那里,面前的膳食只动了那么一点点,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边的清漪突然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烦躁之色。

  顷刻间所有的等待化作了狂喜,朱娥欣喜若狂,她睁大眼睛,不肯错过接下来的好戏。清漪站了起来,得体的向城阳公主告了一声罪,就跟着侍女往楼下去了。

  朱娥欣喜的看向城阳公主,城阳公主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清漪跟着侍女的步子前往净房,身体里焦躁火热,似乎点开了一把火,烤的她恨不得仰天大叫,身体内渐渐散发出来的热量,越来越多。清漪将之前的吃进肚子里头的东西想了个遍,她怕城阳母女作弄她,在食物里头给她下点泻药什么的,叫她当场出丑,所以都几乎不碰,就算吃也只是咬下点皮,然后快速吐掉,倒是之前因为说话太多,口渴喝了点桃浆,但是也不至于这样。

  她压着心头的火,下了阁楼,朝着净房而去。侍女带着她走了长长一段路,却还没有到地方。

  清漪心下有火,哪怕再压抑也十分烦躁了,“到底还要多久?”

  侍女在一处热气腾腾的池子边停了脚,池子里的蒸汽腾出来,吹拂在清漪的身上,叫她格外难受。似乎那点点热量加在身上如同有火苗舔舐。清漪脑子里蹦出什么来,立刻向后退了几步,此时侍女返身过来,追来抓她。

  这侍女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抓住她的袖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冒腾着热气的池子里头推。

  清漪死死掐住这女子的臂膀,双目怒瞪,使劲挣扎。吃了五石散的人,会性情暴躁,而且想要疾走来撒发出身体内的热量,这会清漪手上力气比平常还要大了许多倍,竟然一时成相持不下之势。

  指甲已经完全没入皮肉里,鲜红的血珠沁出。

  不是我死就是她亡!清漪脑中冒出这么个想法,她死死瞪着侍女因为用力过度而狰狞恐怖的脸。

  几番纠缠,侍女一只手掌掐住清漪脖颈,用力把她往身后的池子里逼。她目光狰狞凶恶,看着恨不得马上将清漪推入池中。

  “这位娘子,这可怪不得奴婢,谁要你得罪了公主,到了黄泉下,记得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找公主的麻烦!”说罢,侍女手上力气暴涨,压的清漪连连后退,腰直接就撞上了护栏上。

  湖面上的热气盈盈袅袅上腾,热气透过层层衣物传到肌肤上,更是如同有火把在下头烤。

  清漪眼里血丝密布,她啊的尖叫了声,死死掐住这女人的肉身形暴起,顿时攻守异势,那侍女被她重重推在栏杆上,刹不住惯性整个人在栏杆上一翻,直接噗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头。

  清漪跌坐在地,侍女在水中扑打挣扎,大呼救命。清漪下意识的想要过去,可那蒸腾出来的水汽对她现在来言无疑于烈火,半点近身不得。

  方才还掐住她的侍女这会在水里挣扎,清漪爬起来,吞了一口唾沫踉踉跄跄向后退。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头去,见到慕容延。慕容延站在那里,十分惊讶的盯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在这个偏僻地方出现的。

  今日朱娥到娘家园子,慕容延挨不住母亲贺楼氏的告状,干脆一块跟过来,也算是全了两边的面子,但他不爱和女子混在一块,就出来到这片地方松快一下,等到朱娥要回家了再回去,听到有打斗声,过来看看,谁知道会在这里见到那位杨氏女。

  慕容延扫视了一下清漪,清漪此刻头发衣着有些散乱,而那边的侍女正在水里沉浮呼叫。

  清漪以为慕容延和段朱娥是一伙的,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尖端持在胸前,“你也是要来害我的?!”

  药性此时已经完全发散,她双目血红,如同暴怒的母狮,只要他有半分对她不利的举动,就会扑上来和他同归于尽。

  那边的挣扎声已经越来越小,那侍女扑腾的越来越弱,水已经完全呛入她的鼻腔喉咙,让她发不出声来。

  慕容延看一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也不去看那个已经几乎半死了的侍女,直接转过身去,“你还楞在那里作甚么!待会她要是还派人来,你是站着等死,还是觉得能以一对多?”

  清漪睁大了眼睛,瞧着慕容延在前头,她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慕容延带着她直接绕过几道路,叫过身边的家仆要他们去找兰芝。慕容延见她满脸通红,两颊生晕,不由得晃了晃神,他定下心神来,别过眼去。看多了,要是憋不住的话,那就真成笑话了。

  兰芝见到清漪那样子,吓得捂住嘴。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问怎么回事,慕容延直接推了一把清漪,把人推到她身上,“带着你家娘子先走,再不走,谁也不知道待会会有甚么。”

  兰芝吓得呆呆愣愣的,清漪狂奔而去,接着快走来发散身体里的热量,兰芝见状,马上跟上去。

  过了许久,城阳公主都没有见到清漪回来,她颇为得意的瞥了女儿一眼。朱娥此刻也是满脸的笑意。

  就在母女两个洋洋得意的时候,一个管事娘子满脸尴尬,轻手轻脚上来,在城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城阳公主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起来,她狠狠瞪着面前的人,烦躁不已的挥了挥手。

  “一群废物!”城阳公主低声喝骂。

  眼前宴会已经差不多了,方才离席的京兆王的妹妹元明月也施施然回来了。这会时不时有女眷离席去净房,只有一开始最先去的杨氏女一直没有回来。

  元明月定定的望向清漪之前坐的位置,似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摇着尾巴:哎呀~~~出差终于快要结束,可以回家见兔几了~~

  大尾巴狼大哥荡漾的狼毛:我见到一只好白好嫩的兔几!可是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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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大肥章,开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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