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买几瓶爹去
十二月上旬的漠河异常寒冷，夜里的温度已经逼近了零下三十度，大白天也有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吐口唾沫到地上都能变成冰渣，最近这半个月都没有下雪，这天更是干巴巴的冷，漠河号称中国最北部的城市，名气挺大的，不过规模可不大，总共也不过横竖几条街而已，第三中学就在东南角上。
学校的足球场早就灌了水冻成了冰场，下午一点来钟的时候算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了，这会儿学生都在上课，只有十几个半大小子在滴溜溜的冰面来回跑着，时不时就有人滑个跟头，可一个个却还兴奋的大呼小叫着，看上去十分的快乐，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正在追逐的一只黑不溜丢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足球！
“铁蛋！接球！”
一个头上戴着耳包的半大小子，以左脚为支撑，身体还在冰面上出溜呢，右脚的外脚背却将皮球抽了出去，然后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哈哈笑着坐了个屁蹲儿，在滴溜溜的冰面上滑出了两三米远。
“收到！”
球门前的冰面上，一个白净的小个子跑到了传球路线上，距离足球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就身体向上一拔，十分轻盈的跳了起来，人在半空中如猴子一般的灵活，就用两条小腿把皮球稳稳夹住了，接着身体向后一倒，同时双腿松了开来，皮球由于惯性向上一跳，这个小个子就在这时候一扭腰，就用左脚将皮球抽了出去！
“射门！”
完成了动作之后，敏捷的真如猴子似的铁蛋，一屁股摔在了冰面上，笑嘻嘻的目送着皮球飞向了球门！
皮球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角度却刁钻的可怕，奔着球门的左上角就飞了过去。
等在门前的守门员别说在这冰面上没法做出扑救动作来，就算他能做出扑救动作，面对这距离大门只有五米的一脚射门他也没办法拦住。
“耶————俺又GOAL了！”
铁蛋坐在冰面上，两臂高高的举起，两只手同时做出了“V”字形，看上去相当欠揍。
看到皮球进门了，守门员骂骂咧咧的喊了起来：“靠！你们咋又让这死猴子射门了啊？不知道盯着他点么？他们那伙就靠他呢！”
“尼玛！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来盯他看看！”
“行了行了，吵吵个球啊！铁蛋那货要是能被盯住还叫猴子了？”
“靠！不玩了！哥几个，都散了吧！”
被攻破球门的守门员大喊了一嗓子，十几个孩子互相道别之后就散了，这些小子都是漠河县里年龄相当的足球爱好者，其中有学生也有很早不如社会的小青年，成天到晚的在一起踢球，只是漠河县里实在找不出场地，这才慢慢演变成了在三中冰场上玩冰上足球。
铁蛋姓赵，大号就是叫赵铁蛋，名字土的掉渣，他也是这三中的学生，不过最近却因为把同学揍了，被学校给停课了，结果这小子倒是没心没肺的天天跑到学校来踢球，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可能就要成为中国辍学大军中的一员。
※※※
老赵家的三间土房就只有搭了火炕的东屋能呆人，其他两个屋就算穿大棉袄进去都会哆嗦，一脸褶子的赵老憨这会儿就在自家土炕的炕梢，左手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个不停，时不时的用大拇指头往红彤彤的烟丝上按一下，一张黑脸面无表情。
坐在炕头的赵老憨媳妇刘慧看上去很是年轻，白净的满月脸看上去都能做他闺女，白皙却有些粗糙的手指拿着针线熟练的缝补着一条牛仔裤，只有眼角杂乱的纹理显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
“他爹，你倒是想个辙啊，这次学校可不是闹笑呢，三中教导处的老师让小娟儿送了一份通知来，说铁蛋要不在一个月内转学的话，学校就要给开除了！”
原本还沉默的赵老憨听了这话，立马竖起了眼珠子，腰杆子也直了起来：“想辙？想个屁的辙！那死崽子从小到大都惹多少祸了？都是你给惯得！这次他又把同学给打坏了，这都多少次了？哼！这次他就算死外面，老子我也不管了！我他妈也管不了！我不是他爹，他是我爹！”
看了赵老憨的猴急模样，刘慧抿嘴笑了：“行了行了，你就别再发脾气了，你自己就是一副驴脾气，这会倒还怪起儿子来了？你年轻那会跟人打架还打的少了？我看儿子这就是随根儿！你自己的种，你不管谁管！”
赵老憨瞪着眼珠子看着媳妇老半天，才怒哼道：“老子当初要不是能打架，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么？”
“好，好，好！就你能行了吧？”
“那是！”
赵老憨得意洋洋，看上去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期似的，继而抓着烟袋锅子，嬉皮笑脸的爬到了刘慧跟前：“他娘…………你看家里也没人，是不是…………是不是…………恩？”
刘慧白脸一红，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一眼丈夫：“想啥呢？这大白天的…………等晚上吧。”
“哎————嘿嘿…………嘿嘿！”
看着媳妇凤眼中的水一样的温柔，赵老憨觉得骨头都酥了，扭过身贴着刘慧坐了下来。
刘慧又缝了几针，沉声说道：“儿子的事我这两天仔细想过了，他学习成绩也不咋地，我看还不如去学点技术啥的，以后也能挣一碗饭吃，你三姨家表姐不是在沈阳么？你也有五六年没去过了吧，这两天你带儿子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个技校啥的让他学学技术，你看中不？”
赵老憨一辈子疼的就是这个媳妇，刘慧几句贴心话一说，他的毛驴子脾气也就没了，家里头但凡有大事一向是女人说的算，这会哪还有意见？
“中！对了，死崽子吃了晌午饭就跑出去野了，咋这会还没回来？也不怕冻死在外面！”
“他能冻死？就你们爷俩的体质还能冻死啊？再说了，你管他干啥，我估摸着也就是跟人踢球去了，这孩子要真去沈阳了，我这日子…………哎，我去炒俩好菜，给儿子补补。”
说着话，刘慧的眼里露出了担忧。
“妈了个蛋，死崽子不知道学习就好玩这个，中国足球都啥鸟样了，他还能踢出名堂来咋的？”
“得了，你也别骂了，等吃饭点儿他也就回来了。对了，晚上我炖红烧肉，还有糖醋排骨，你也多吃几块，这大冷天的你也得补补。”
“行！对了，家里没酒了！”
刘慧将针线凑到嘴边，用牙咬开了，又抖了抖牛仔裤，叠好了放下后白了赵老憨一眼：“又要喝酒？喝喝喝，整天就知道喝，那酒是你爹啊？你要是冲酒喊爹，我就让你喝！”
“嘿嘿嘿嘿…………”
赵老憨嬉皮笑脸的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然后跳下炕，到五斗橱上面拿起了四只啤酒瓶子：“爹，我这就买你来了，你等着我哈！嘿嘿嘿，媳妇，这回行了吧？”
刘慧好气又好笑的瞪着眼，真是拿自己丈夫没辙了，厌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买你爹去吧！”
赵老憨拎着酒瓶子，哼哼着二人转小调出了院门，没走多远就看到脑瓜子上还冒着热气、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儿子赵铁蛋，眼珠子立马就竖了起来：“小兔崽子！你干啥去了！”
“啊，嘿嘿，老爸！”铁蛋脸上堆满了谄笑：“我…………我就是出去玩了一会！您这是干啥去？”
赵老憨两手一举，把四个空啤酒瓶子向儿子亮了亮，顺嘴说道：“喏，我去买几瓶爹去，正好你小子回…………呃！滚！赶紧给我滚回家去！等老子回家给你熟皮子！”
反应过来的赵老憨，原本还想使唤儿子去买酒呢，结果嘴一秃噜就说错话了，吼了一嗓子之后，脸带尴尬的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身后的铁蛋偷偷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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