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9 一身风雪
裴宝儿捧着碗，低头慢慢的吃着。想着沈伯言说的结婚的事，心里有种落不了地的心慌、又有一种不敢相信的喜悦，还有必须与过去告别的淡淡伤感。
其实……
从她懂事起，她就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秦沐阳，他对她好、身边的人没有人不说他好、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就算……就算她知道一切真像以后、就算她心里开始喜欢关芮成以后，她都以为自己最后会嫁给秦沐阳的。她天真的以为，只有秦沐阳不会嫌弃她；她自私的选择不将残疾生活的麻烦带给爱的人。
谁知道……秦家错再多，也抵不上秦沐阳本人的背叛。
关芮成说，秦沐阳对她只是亲情，她后来想，他们之间早已分不清亲情还是爱情，但也绝不只是亲情。所以秦沐阳……他该是矛盾的吧，爱着自己、却又嫌弃自己。他无法与一个残疾过一辈子，心里却又内疚心疼。
对，就是这样。在知道秦沐阳拿了30亿来京都，只因为听说她过得不好后，她又将与秦沐阳的关系前前后后想了个明白。还是伤感失落，但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愤怒了。
她想，她是真的长大了。
“在想什么？”关芮成放下碗筷，看着沉默着思考问题时象个大人的裴宝儿，轻声问道。
“在消化结婚的消息。”裴宝儿也放下碗筷，看着关芮成说道：“真不习惯，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努力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关芮成笑笑，起身收了碗筷递给过来收拾的工人后，对裴宝儿说道：“去花园坐坐？”
“你先休息吧，我要一个人坐会儿。”裴宝儿摇头。“也好，但是不许一个人出去玩雪，有时间我陪你出去堆雪人，恩？”关芮成看了她一眼，很是不放心的一再叮嘱。
“那你是答应了？”裴宝儿开心的笑了。
“我担心如果不答应，你会悔婚。”关芮成笑眯眯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了，玩雪事小、结婚事大。”裴宝儿皱着鼻子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拥住关芮成的腰，甜甜的说道：“我还是分得轻清重的，你不能总这么小看我。”
“好，以后把你当大人看。”关芮成点头。
“其实……我是很喜欢嫁给你的，虽然还是感觉快了些。”裴宝儿羞涩的压低了声音。
“对于喜欢的人和事，现在永远是最好的时机，怎么会太快。”关芮成温柔笑着，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腰，低声说道：“我先上去了。”
“恩。”裴宝儿点头，在松开拥着他的手臂时，趁机惦脚在他的脸上用力的亲吻了一下，然后快速退后两步，小声说道：“我先去花园玩儿了。”说着便转身跑了出去。
“尽量少走路，不要跑。”关芮成看着她一路小跑的样子，不禁摇头。
一直看到她走进温室花园，这才转身上楼。在转角路过乔安的房间时，他的脚微微顿了一下，想起刚才对宝儿说的话－对于喜欢的人和事，现在永远是最好的时机。
他知道乔安也这么想，所以才会有边境雪地的那一出。所以……
所以提出结婚虽然事出突然，但未尝不是最好的时机。关芮成知道自己这样想，未免有些小瞧了乔安，但他只是个俗人，有时候在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爱人时，注定了要对不起另外一些人。
“伯言，还没休息？”乔安将军大衣拿在臂弯，穿着马丁靴，一身风雪的大步走来，一身的气势与宝儿的柔弱完全不同。
“正准备去休息。你也很快。”关芮成转过身，看着一身风雪的乔安，轻声说道：“厨房里给你留了热粥，你收拾一下也休息吧。”
“好。”乔安将大衣扔在沙发里，边脱棉背心边问道：“见到宝儿了吗？她的腿恢复如何？”
“不错，能自己走了。不过还是不能剧烈活动。她又是个爱动的性子，真是让人头疼。”说到裴宝儿，关芮成一脸的无可奈何，却又无限包容。
“她还小，正是活泼的年纪。”乔安抬头，看着关芮成一脸温柔的样子，神情有些黯淡。在目光看到他身后自己的房间时，心里便又释然：“你休息吧，那样的车速赶回来，真亏了你了。”
“是，你也一样。”关芮成点头，转身后走过转角，回到自己的房间。
去拉窗帘的时候，关芮成看见宝儿抱着电脑和一些资料坐在花园里，正聚精会神的忙碌着什么。
她脸上的沉静、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厉，让他很不习惯－－她提前启动了对艾瑞与明永的计划了吗？
*
裴宝儿突然觉得突气中有股诡异的紧张感，抬头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想，大约是因为乔安回来了，她身上总是自带权威与强势。
所以伸手揉了揉脖子后，又埋头在电脑里，与明朗继续分析他发过来的信息，然后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对，明朗已经同意帮她。并且因为他参基于设计的角度去看采购成本，这得到了采购总监的高度认可，所以对他很是友好，凡他问的都能得到回答。凡他能做的，都愿意安排他去做。一起加班的时候，聊聊闲话，很多消息便从这样非正式的渠道流了出来。
*
“艾瑞设计团队人员不稳……”
“采购渠道明永占了60%左右，国际采购10%、其它渠道30％。”
“国际原石价格上涨，准备收缩国际渠道的采购额。或许会增加在明永的采购，因为明永有足够的库存，与艾瑞的合作会保持合同价格。但采购总监反对，不愿意为了成本而增加供货风险，目前还没有定论……”
“……”
*
裴宝儿盯着电脑看完这些消息后，对明朗说道：“我的想法是，盛世，你知道盛世吧，就是关老师自己开的那个工作室。”
“恩，对，盛世慢慢增加在明永的采购，这个我要和关老师商量，能不能做单，在适合的时候大批量采购。这个需要你这边配合的是，让采购总监坚持不能增加明永的采购额，这样明永的货源就会外流。”
“我这边的公司已经有了代销合同，我让秦沐阳代我向明永采购，我这边会拖住付款。”
“对，就是这个意思，让明永的货源尽量少的留在艾瑞、让艾瑞的资金尽量多的外流。”
“好，保持联络，我这边的进度也会告诉你。”
“我和关老师……恩……我们会结婚。”
“喂，有没有这么夸张的，你这图像难看死了，不应该发花儿恭喜欢吗！”
“嘿嘿，以后我比你高一辈，记得喊我师母！”
裴宝儿发了‘哈哈哈’三个字过去后，又觉得挺不好意思－－这种便宜她可不想占。
明朗发过来一个眉毛一直动的表情后便下线了。裴宝儿对着聊天的对话框傻笑许久。
但在看到上面的文字时，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敛了下来－－她多希望，生活永远象最后的聊天记录一样，只有开心和玩笑，而没有阴谋与算计。
可她不能。
她不能放过那些人，而他们也不可能放过她……
裴宝儿关掉对话框，调出国际法国合作公司发过来的关于国际原石价格与供货量趋式的专业分析文章，然后将其中几篇预测短期内还会有大幅上涨的报告收集起来，然后着手联络秦沐阳关注的几个自媒体写手，谈到愿意出钱让他们头条发布连续转载这几篇专业分析。
这种国际资讯，国内媒体原本就没有渠道能拿到第一手资料，特别是自媒体，别说拿不到，拿得到也不会花时间去翻译，都太浮澡了。
所以她出一点钱，他们还有料发，不知道有多开心。
裴宝儿一边鄙视他们做为媒体人的责任心丧失、一边又鄙视自己对这一切的利用－－这样的自己，比他们又高明多少……
裴宝儿很快收到对方的合作合同，她在签了电子版后，连合同与订金一起返了回去。在交易确定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变得很难过……
*
关芮成醒来后，再拉开窗帘，花园里桌上的电脑已经收了起来。裴宝儿坐在吊椅上，手边放着一本书，闲闲的摇晃着吊椅，看着很是悠然闲适，但在她的脸上却看到隐约的阴郁。
关芮成微微皱眉，回到大厅时看见秦老，便过去坐下。
“怎么？有事要向我证实？”秦老贼贼的看着他。
“要和我谈条件？”关芮成不禁失笑：“我也可以直接问她。”
“可她不一定会和你说实话。”秦老一脸笃定，又得意洋洋的看着他：“这个小姑娘不简单，说起慌话来，一套一套的，逻辑严密、情真意切，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
“恩。”关芮成点头。
“你不相信？”秦老见他淡然无波的样子，只觉得奇怪。
“信。”关芮成轻挑眉梢，笑意盈盈的说道：“我早见识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老不禁干笑几声。
“乔安起来后，让人过去喊我们。”关芮成作势站起来，准备离开。
“好吧，我就和你说吧。省得小丫头向你一撒娇，你骨头都酥了，也不辨真假了。”秦老轻哼一声。见他重新坐下后，便将提前启动计划、他们选用的商业模型、宝儿对秦沐阳的计划以及一步一步推进的安排，一一告诉关芮成。
“在我看来，商业与战场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对手心里在想什么。个人的行为远不如团体那么好预测。所以这是一个只有方向、没有即定方案、要随时提取新的资源为我所用、随时根据对手的反应调整行动方案。”秦老看着关芮成，认真的说道：
“小丫头很敏锐、也很专业，但心里素质不行。”
“怎么不行？”关芮成问。
“每个决定都要犹豫、每确定一个方案都需要再花时间恢复情绪。”秦老紧紧皱着眉头，摇头说道：“以她这种性子，要是将这件事完整的作下来，怕不要提前白了头。”
“我知道了。”关芮成点头。
“你准备接手？”秦老看着他。
“准备黑发药水，帮她染发。”关芮成低声轻笑，在看着秦老恼怒的目光时，这才认真的说道：“有些事别人替不了。但以后我在她身边，她会将状态慢慢调整过来的。”
“或许……”秦老看了他一眼，讪讪说道：“小丫头惯会偷懒、又惯会撒娇，说不定就赖在你身上，自己撒手不管了。”
“那也行，只要她愿意。”关芮成点点头，起身看着秦老，诚恳的说道：“这一年谢谢您对她的照顾。这边的事情了了后，我们欢迎您去费城，您的厨子、警卫、包括四合院，全部可以复制过去。”
“财大气粗是吧。”秦老轻哼一声，有些忸怩的看向旁边。
“财大气粗范儿我还学不来，这是宝儿说的。”关芮成低头轻笑，转身往花园走去。
秦老扭头看向花园里的裴宝儿，只要不提及费城的事，她总是一副柔柔软软、娇娇弱弱、又调皮狡黠的样子，让和她相处的人，都变得温柔。
*
“这次回来，发现你有些喜欢发呆？”关芮成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的推动吊椅。
“关老师，因为贸易政策与战争，国际原石的供货量和价格都有很大的变动，对国内市场影响很大。我琢磨着这和你计划里说的启动时机很是相似，所以就提前启动了。”裴宝儿仰头看着关芮成，小声说道。
“哦？那我是不是要表扬你？势随时动、人随势动，也只有市场高手才做得到呢。”关芮成稳住吊椅，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的目光表现出来的全是赞许和欣赏。
“你没有觉得我胆大妄为啊？我都没做过、商业也学得半吊子，就敢操作这么大的计划，而且……”裴宝儿咬了咬唇，小心冀冀的说道：“还有好多时候要骗人、要利用人。”
“除了违法的事不能做，在法律边界之外，没有什么不能为我所用的。”关芮成伸手拥住她的肩膀，目光笃定的看着她。
“你真这么认为？”
“你不觉得我变得不可爱了？”
“那你更喜欢什么样的我？”
“可是……可是每次去骗人、利用人，还是会难过，怎么办……”
裴宝儿将头依在他的肩头，低低的叹了口气。在得到他的认可与内心的矛盾之间，她对矛盾更没把握。
－－－－－－题外话－－－－－－
1，一身风雪，是指京都的天气、指归来的乔安、指宝儿在京都面临的矛盾。
2，宝儿在处理商业制衡上，手段越来越纯熟了，也就是这样的纯熟，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可爱，甚至是会让人厌恶的。
3，关芮成站在乔安门边想到的，是曾经大院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宝儿，乔安开始对宝儿的印象不错，可是否会一直不错，他并不乐观。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被人瞧不起、被人为难。所以他想，结婚是他对宝儿最郑重的承诺，他希望新的身份让她不会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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