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过豆浆和茶叶蛋，向晚找了找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重新把绘本拿出来，映眼第一张就是那张《白皮蓝毛》。

        铅笔用的久磨得短了，向晚拿着笔随手画了两下，微微蹙眉，铅笔要削一下，她在包里又翻了翻，她的美术刀呢？

        没找到美术刀，向晚拿起手机和钥匙，重新戴上口罩，关门下楼。

        老居民区楼下的店铺大多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眼看过去，便利店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向晚犹豫了一下，朝着居民区门口的花坛过去。

        早起的大爷大娘这个点已经吃过饭出来遛弯来了，此时三五结伴，在花坛边一溜儿坐开，边晒太阳边闲聊着家常。

        花坛的对角，还有两个老大爷在树下摆棋盘。

        春日渐深，褐棕树皮泛着点淡绿，清风吹动，枝叶间隙传来簌簌的花枝摇动声。向晚仰头看过去，四五片花瓣松散地拢在一起，嫩生生地染着娇红，默不作声绽了一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杏花开了。

        向晚继续往前走，在花坛前停下，俯身以便能和闲聊的大娘平视，因为重心下移，双手按在牛仔裤膝盖，她出声询问，“打扰一下，请问这边有便利店吗？”

        “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文绉绉的。”那大娘反应了下才回过身来，“你要买什么哈？”

        “削铅笔用的刀。”

        “欸，那在小区里面，你看从这儿往那边走，然后右转。”大娘热心指路。

        一边聚团闲聊的大娘见状也添了句，热心得很，“看小姑娘家的是个学生，兴不准是要卷笔刀哈，或者孩儿你去买个自动铅笔？我孙儿管那笔叫这么个名字，用着不用削，可美哈。不过这个你要去文具店买，在小区外头，离得远点哈。”

        向晚道谢，“没事，我要那种小刀就行，谢谢啊。”

        她直起身，朝着大娘指的便利店的路方向去，拐了弯。

        两个大娘目送她离开，闲聊还在继续。

        “小姑娘还挺懂礼貌的哈。”

        “那有句老话怎么说，看人看眼，那小姑娘一双眼生得多好看，清凌凌就跟水一样，一看就叫人喜欢。”

        向晚买了把美术刀，顺着原路回了家。

        铅笔重新削好，她开始勾勒线条。

        玻璃门，薄卫衣，从外往里走着的白皮蓝毛，气场冷淡。

        不对，还差了点，不是冷淡，向晚心想，明明是像某种大型危险动物一样，充满野性、凶戾和漠然。

        是燎原的暗火，不张扬，却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向晚拿橡皮擦掉，重新勾线，铅笔侧刷铺上明暗面。

        她伏在桌子上，神情专注，时不时拿起橡皮擦两下。

        窗户外头，清透的蓝色天空越来越亮堂。

        向晚落下最后一道线条，搁下铅笔。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仔细审视，然后慢慢露出一个笑，她揉了揉手腕，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这幅画起名。

        她想了想，慎重的在画面右下角落下签名。

        ——wan《燎原》

        ＊

        提前吃过午饭，中午依然是奶茶店的兼职，她穿上厚重的皮卡丘套，提着装有传单的小袋子等在郦城二中门前。

        各类炒饭的香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向晚比第一天多点经验，站到了校门口附近的位置。

        不能正对校门口，学生一冲出来，她站那个位置除了碍事还是碍事，学生会对她视若无睹。

        她提前了五分钟到，呆在皮卡丘套里无事可做，就看向了学校。

        郦城二中和她现在的学校基础设施都差不多，铺着红色塑胶和绿草的是操场，蓝色的塑胶地板属于篮球场，低矮的两三层建筑应该是食堂，至于四五六七层的，配有栏杆的就是教学楼，不配栏杆直接封闭的就是行政楼。

        但还是能看出来郦城二中的历史感，红檐上的漆经历雨打风吹后，层层剥落，露出斑驳的内里，向晚喜欢这样的地方。

        有历史，就是有故事。

        她将目光移回教学楼，百无聊赖，准备看看一会儿到底哪个教室最先冲出人。

        她原先的午饭就一直在学校吃，清楚地知道每次中午下课铃一拉，就和百米赛跑吹响了哨子一样，一群同学唰唰唰地往外挤。

        别管上课什么没精打采有点困，这时候肯定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争先恐后。

        为此他们数学老师在快要下课的那几分钟坚决不往讲台下门口处站，并且不止一次打趣全班同学，“我年纪大了就不和你们抢了，身子骨不经挤啊，你们这个精气神就应该拍两张图让你们体育老师和班主任看看，都是运动的好苗子啊，这样等今年运动会你们班肯定能拿第一。”

        想到这儿，向晚失笑，一点微不可察的怅惘弥漫在整个心脏。

        可惜，她没等到春季运动会，就已经离开了。

        她离开家的时候只想着逃开爸爸妈妈，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她有很多想问的事情，却只能沉默。

        大人的世界，不是她要左右就能左右的，况且，她没有理由去干涉她爸爸妈妈的选择。

        没有人能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永远没有。

        她不能因为自己，就束缚她爸妈的选择，往后的人生，该是他们的还是他们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做不到撕开表面歇斯底里去讨要一个真相，也做不到云淡风轻恍若无事。

        怎么会一样呢？明明一点也不一样了。

        她只能选择逃离，逃离不见，当作没有发生。

        向晚的头微微发痛，应该是睡得太少，她心想。

        心里装着事的人走路都是沉甸甸的，步子不够轻快，更遑论睡觉，她起先只是睡觉时半夜常常惊醒，渐渐地、就变成了难以入睡。

        下课铃声拉响——“老师同学们，你们辛苦了。”

        甜美的女声唤醒向晚的理智，她下意识抬眼，视线聚焦在教学楼上。

        校园一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各个教室都有人大步跑出，人潮拥堵。

        先锋一过，就是中坚力量。

        向晚目光一凝，看见了挟裹在人潮中的一缕蓝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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