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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来去匆匆


  蒙面人扛着水风眠出了沙壤,又行了好几里方才停住。他将水风眠缓缓放下,水风眠惊恐的望着他,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一愣,叹了口气道:“你认出来了?”

  萧子文平日里一直与草药打交道,普通人或许感受不到,水风眠却能闻出他身上特殊的草药味,因此接触不久便认出了他,这才未有挣扎,只是她却不明白师父为何会突然出现将她掳走。

  萧子文摘下面巾,道:“风眠,跟为师走,你不可再替贞焱医治。”

  “为何?”虽说水风眠不愿贞谣指责萧子文,但她见贞焱因萧子文出尔反尔而不得救治,连带着整座阎漠山庄落至今时今日的田地,更让贞谣遭受许多苦难,心中多少会有一丝介怀,因此萧子文所言她虽不意外,但还是无法理解。

  萧子文知水风眠是个易动摇的性子,因此也不想多加解释,只是说道:“莫要多问了,为师已将君信赶了回去,诺儿与淼淼也皆去了安全的地方,你且跟着为师便是。”

  水风眠却执拗道:“师父,徒儿此次有好些问题想问您,贞谣姑娘说了一些关于您的事情,徒儿想听您亲口说是不是真的。”

  萧子文不满道:“风眠,莫要任性,为师岂会害你?”

  水风眠微微低了头,道:“可您害了阎漠山庄,害了贞谣姑娘。”

  萧子文不可置信道:“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水风眠道:“贞庄主求您替他治伤,您本应了,第二日却又不告而别。您平日里教导徒儿要善待病人,可您此举害得贞庄主白白躺了三年,徒儿甚是不解。”她声音越说越小,但字字清晰。

  萧子文认真打量了水风眠半晌,见她不似往日那般总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头虽低着,眉间那抹倔强还是深深的透了出来,又问道:“你当真不肯听为师的?”

  水风眠抬起头,恳切道:“师父,不管贞庄主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他躺了三年也受到惩罚了,况且贞谣姑娘并没有错,您忍心看着贞谣姑娘也跟着受苦吗?您就高抬贵手吧……”

  萧子文微愠道:“在你眼中,为师便是此等小人吗?”

  水风眠又低下了头,细声细语道:“徒儿不是那个意思,徒儿只是想不明白。”

  萧子文背着手来回踱步,水风眠兀自低着头,双方又拉扯了几句,萧子文见水风眠始终不为所动,只得叹了口气道:“为师不想将实情告诉你,是怕你承受不了。”

  水风眠见萧子文松了口,展颜一笑,道:“师父,您不说,怎么知道徒儿受不了?您不想让徒儿做什么,总得说出个道理来吧,徒儿又不是小孩子了。”

  萧子文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仍是拗不过水风眠期待的眼神,只得唉声叹气的将往事娓娓道来。

  萧子文起初确实答应了要医治贞焱,他随贞谣进了贞焱闭关的密室,本是想在密室藏书中找到些医治他内伤的线索,岂料线索是找到了,但当他知晓真相后,却是再也无法直视贞焱乃至整座阎漠山庄。

  阎漠山庄的崛起要追溯到贞焱父亲那一代。贞焱的父亲贞夜寒在江湖中本并不起眼,直到他得到了极乐谱,阎漠山庄才从此在江湖中名声大震,一时辉煌无两。但好景不长,在绝大多数人尚不知极乐谱为何物时,极乐谱便烟消云散了,阎漠山庄也逐渐落没,到了贞夜寒驾鹤归去,阎漠山庄更是一落千丈,贞焱便是因此而执意要找寻极乐谱,好让阎漠山庄得以重拾昔日荣光。

  贞焱在贞夜寒的遗物中找到一本琴谱,他从前曾经见过茛蛊,听过她的琴音,一试之下,发现那本琴谱正是极乐谱,端的喜不自胜。但很快他便发现,他自己演奏的曲子,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接连弹奏了许久,他开始猜测是否琴谱只是表象,也许在极乐谱背后藏着别的秘密。有了这一想法,贞焱便开始长久的闭关,并将他每日所做所思皆记录下来,而他当时的记载,便是被萧子文烧毁的那本书。

  经历了漫长的钻研,贞焱毫无所得,只得又将注意转到琴谱本身。他到处拜访有名的琴师,请他们帮忙参详,可惜仍是毫无头绪。他总疑心那些琴师已发现了极乐谱的秘密,只是不肯告知于他,因此每拜访完一位琴师,他便会杀人灭口,有时为掩人耳目,甚至连带琴师的家人也不放过。

  时间久了,能找的琴师皆已找了,极乐谱的秘密却仍旧不能堪破,贞焱只得又换了思路。他想起茛蛊是一个五感尽失之人,或许问题正出在弹琴之人的身上。想通此处,贞焱又觉豁然开朗,开始到处寻访五感尽失之人,但天下之大,他遇见过无数五感有所缺失之人,却始终寻不到一个五感尽失的。

  心灰意冷之下,他又想了法子。他开始频繁的往阎漠山庄带人回来,有时是盲的,有时是聋的,有时是无触觉的……他每带回一人,便许以重金,想方设法让他们学会极乐谱,学成之日,他将眼盲之人的双耳刺穿,割去舌头,剥尽手上皮肉,用针线缝住鼻子,别种残疾他也会如法炮制,总之定要将那些人改造成五感尽失不可,被他残害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手段残忍,被他带回来的大部分人皆因受不了折磨而死,侥幸存活下来之人也都对他恨之入骨,又岂会听他所言弹奏极乐谱,因此他始终也无法得知那些人中是否有人能真正觑得极乐谱的奥妙。贞焱为极乐谱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在某一天意识到,就算他能造出五感尽失之人,他也终是无法逼着别人去弹极乐谱的,心灰意冷之下,他重新整理了一遍父亲的遗物,这才发现当日他找到极乐谱后太过高兴,从而忽略了一本册子。

  贞夜寒在寿命将近时,将自己平生憾事皆写了下来,贞焱看了那册子才明白一切,原来他花去的这么些年,竟都白白浪费了。贞夜寒早年只是个普通侠客,无钱无势无地位,受了旁人不少白眼,一日他正垂头丧气的随处溜达,忽然遇见了他此生见过的最为明媚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外疆打扮,肤白如雪,高鼻深目,右眼下一点泪痣,看起来活泼又柔情。彼时她正与几个精壮汉子争论着什么,贞夜寒见了,不问缘由上去便将那几个壮汉打跑,那女子“咯咯”笑着道了声谢,并递给他一只梨,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那女子摘了人家老大几只梨被抓了现行,又不愿付钱,双方这才起了争执。贞夜寒知晓自己做了错事,便点头哈腰的找到被他打伤的几人赔礼道歉,那女子见他一副憨傻模样,竟就鬼使神差的喜欢上了他。

  那女子便是茛蛊,来自外疆一个叫作“九音教”的门派。茛蛊初入中原,对许多事物都感到新奇,贞夜寒便带着她四处游山玩水,二人在相处中渐渐情根深种。之后发生之事许是贞焱认为并无用处便没有详写,只说二人后来不幸分开,贞夜寒想起茛蛊曾多次对他提起过九音教,便决意去寻她。

  一别经年,二人再见时,茛蛊竟不知何故被人封闭了五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贞夜寒初时悲痛万分,但冷静下来以后,仍然决定要照顾她的余生,便小心翼翼的将她带回了阎漠山庄。之后发生的事,贞焱大概清楚一些。茛蛊虽然五感被封,功力却大幅提升,尽管对外界无知无觉,但仍为江湖人士所忌惮,阎漠山庄也因此名声大震。而那本琴谱,便是贞夜寒从九音教带出来的。

  至此贞焱才明白,原来问题既不在琴谱上,也不在五感尽失上,极乐谱根本就是茛蛊,而非一本琴谱。他一边感叹造化弄人,若他早些知晓这些,便不会浪费这许多光阴去做无用功,一边决意循着贞夜寒所述,去寻找九音教。

  贞焱这一去,便是足足一年。贞夜寒的册子重在讲述当年发生之事与当时的心境,九音教所在之地他只是一笔带过。贞焱花了许多笔墨描述他寻找九音教的艰辛,所以他最后得偿所愿时的喜悦,就算只是事后的记录,也能强烈的透纸而出。他如他父亲那般,将已被封闭了五感的蚩苑带回阎漠山庄,为她取名“忶灵”,其后便开始闭关。那本书最后的记载是,贞焱正想办法将忶灵的功力占为己有,随后记录截然而止,但贞焱被忶灵打伤既是事实,其后发生之事便不难猜了。

  萧子文话已说完,水风眠听罢却是久久不能平静。贞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犯下许多丧尽天良的错事,若非他强占蚩苑功力的计划未成功,恐怕这江湖定是要不得安宁了。她有些庆幸自己还未将贞焱完全治好,但她脑海中很快浮现出贞谣的身影,有些难过道:“贞焱害了那么多人,自是死有余辜,只是贞谣姑娘该怎么办……”

  萧子文叹了口气道:“这你得问她自己了……出来吧孩子,不必藏了。”

  贞谣应声从暗处走了出来,她表情复杂,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水风眠乍见她时有些惊讶,随后想到贞谣定是望见自己被人掳走,这才急忙追赶了过来。她不知贞谣听去了多少,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却听贞谣缓缓道:“萧先生,我理解你……”她的声音也抖得厉害,叫人听得一阵心疼。

  她抬眼望着水风眠,知道水风眠的心思,惨笑道:“你也不必为难,阎漠山庄,你以后不必来了。”

  贞谣说罢便缓缓走了,水风眠想叫住她,但又不知叫住她以后能说什么。萧子文慈爱一笑,道:“为师去看过贞焱,他已能醒来,性命便是无碍,贞谣若有心,大可去寻别的名医,虽说恢复如初可能无望,但此等恶人,受些惩罚总是应该,你无须心存愧疚。”

  水风眠知道师父是想让自己宽心,也不忍拂了他的意,便扯开话题道:“放心吧师父,徒儿没事。对了师父,你怎会知道徒儿在这里?”

  萧子文笑容一敛,凝重道:“你温师伯……哎,他带着伤回来,为师恐怕他找了你们的晦气,便连夜赶回了广汉镇,这才知晓你要借极乐谱。依你的脾性,你定是要救治贞焱的,为师到底信不过贞谣,极乐谱除为师之外不让任何人靠近,若她强迫你一试,只怕……”

  水风眠撇了嘴巴,嘟囔道:“师父,您对贞谣姑娘有偏见……”

  萧子文摇头笑道:“你这丫头,竟是对贞谣比对为师还亲了?好了好了,闲话路上再说吧,为师还有些事要做,等将你安顿好便要启程了。”

  萧子文先前便说过,他要带水风眠与金诺和桑淼淼会合,水风眠不轻易过问师父的事情,因此并未在意萧子文还要去做何事,只是说道:“师父,想必你也清楚,徒儿有一个妹妹尚在人间。她被温师伯所害,差点丢了性命,所幸她如今已无大碍,徒儿现在……想同她在一起,还望师父见谅。”

  萧子文倒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关心道:“可还有谁与你们同行?”

  水风眠不知师父对睿王府的人看法如何,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有……睿王府的人。”

  萧子文有此一问无非是担心水风眠会遇到危险,听得水风眠说有睿王府的人,只当宋然忆也在此间。他在呼山镇外曾见识过宋然忆的身手,认为尚可,便点了点头,道:“这倒是能让为师放心,如此你们也速速离去吧,贞焱将极乐谱看得极重,他醒来后必定会问起极乐谱的下落,到时候会如何对付你们谁也说不准。为师来寻你已耗费了不少时日,如今也得即刻动身了。”他将水风眠送到沙壤城外,留下一句:“诺儿和淼淼在紫竹林。”便离去了。温俊是他带人劫出来的,因此他不便将水风眠送回去,以防与朝廷的人见面会有不妥。

  水风眠追着大声道:“师父保重!”萧子文的回应远远传来,他的身影很快在漫天黄沙中缩成一个小点,只过了一阵便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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