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日恩怨

　　萧子文之前听说云承峰要上京，心知温俊定会找他兑现三年前的承诺，便早早溜了。三年前，萧子文执意脱离荣宣派，温俊就向他提出一个要求——若是找到机会，萧子文需协助他刺杀云承峰。

　　云承峰曾经是渊亓的大将军。那时宋家还是叛军，温俊作为国师佟宣易的心腹，被封为大元帅平乱。云承峰带兵多年，将士们都听他的，温俊在军中毫无威信，自是恨极了他。一次交战中，温俊派人将云承峰的战略部署偷偷泄露给宋家，导致云承峰兵败被俘。温俊本以为从此可除了这心头大患，熟料宋明志竟极为看中云承峰，人虽不放，却也以礼相待。不仅如此，渊亓没了云承峰带兵，与宋家军交战竟是无一场能赢。

　　温俊将此事传书回去。佟宣易权倾朝野，自是要歼除一切不为自己所掌控的势力，因此谗言诬陷云承峰勾结宋家，要求皇帝将云承峰满门抄斩。云家世代为将，皇帝初时犹豫不决，佟宣易的妹妹靖贵妃却只用了一夜，便让皇帝下了旨，除云承峰怀胎多月的妻子奚雨外，其余家眷皆被投入了死牢。

　　奚雨被押送往了前线，温俊以她为质，胁迫宋家退兵投降。当时萧子文也在军中，无奈温俊不听他劝，一意孤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断用药物为奚雨调理受损极重的身体。

　　云承峰得知妻儿被俘，其余家眷皆已无救时，本已心存绝望，宋明志却在这时找到他，说愿意佯降帮他救出奚雨，只是希望他能看清这个朝廷的真面目，莫要再愚忠下去。

　　宋明志送来降书时，奚雨已是油尽灯枯，她恳求萧子文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孩子，哪怕用命来换。萧子文深知奚雨已经无救，便应了她的要求，用药物替她引产。奚雨怀的是一对双胞胎，当她生出第一个孩子时，宋明志趁着温俊前往约定地点谈判期间，攻破了渊亓的防线，并趁乱将她救走。

　　奚雨在宋家军营中生下了云初黛，并痛哭着告诉云承峰，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一出世便夭折了，她为其取名云初晓。宋明志便是在这时，许下若他日兵临城下，便要自己的儿子娶了云初黛做太子妃的承诺。

　　温俊得知此事后自是震怒，只可惜他也回天乏术。萧子文深知师兄脾性，早在接产时便对左右旁人声称是个死胎，连奚雨都当了真，这才为腹中胎儿舍了初晓。萧子文将云初晓藏了，一直到五年后渊亓灭国，温俊带了门人建立荣宣派，他才将云初晓带回收为弟子，并为她改名水风眠。他为防师兄怀疑，还捡了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女童收为养女，起名金诺。

　　他这次为躲避温俊而溜之大吉，一来是不满师兄的做法，不愿蹚这浑水，二来是笃定以师兄的能力定能轻松得手。他在外游山玩水了一个多月，算算日子温俊应已成功拿了云承峰，这才放心归来，没想到云承峰虽已身死，温俊却是没能回来。不仅如此，温俊必然已经看到了云初黛，应该不难猜到水风眠的身份，依他的性子，绝无放过水风眠之理。

　　金诺听萧子文说要搬家，虽觉疑惑，但也未有异议，她对桑淼淼说道：“淼淼，你可愿与我们一起走？”

　　桑淼淼道：“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往后只要你们不嫌弃，你们去哪，我便跟去哪。”

　　萧子文道：“如此甚好。诺儿，你去把风眠找回来，莫要惊动了旁人。”

　　金诺乖巧应了，也不多问，便出了门。行没几步，水风眠已与顾池安并肩而回，金诺吞吐道：“风眠，你饿了没有，赶紧回来吃饭吧。”

　　水风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闻言点头，又对顾池安道：“顾师兄，你应该也饿了，一起来吧。”

　　金诺想阻拦，又不知找何借口好，只得咬牙让顾池安跟了来。到了门口，她大声喊道：“淼淼，顾师兄来了，给他添副碗筷。”

　　萧子文知金诺是在给自己报信，但为了一个小辈躲躲藏藏不是他的做派，因此没承这份好意。他由屋内而出，正迎上顾池安与水风眠惊讶的眼神。水风眠喜道：“师父，你何时回来的？”

　　顾池安作揖道：“萧师叔。”

　　萧子文摆手道：“我已脱离荣宣派，往后不必叫我师叔。”

　　顾池安仍行晚辈礼，道：“还请萧师叔顾及昔日同门之情，帮我们救出师父。”说罢未等萧子文拒绝，便将王府内的守卫情形同他说了，表明自己实在无法，才不得已请求他的帮助。

　　萧子文自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在顾池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下，终是点了头，只是说为防连累小辈，要亲自将水风眠三人送往别处。

　　水风眠问道：“师父，为何我们要走？”

　　萧子文瞒道：“万事总要留一线，若是此次营救未能成事，你们三人留在折箩乡为师不放心。”

　　水风眠满腹心事。她答应顾池安去王府看望云初黛固然是真心，但她也想知道宋然忆没了她，是否会觉不舍，若此时与师父离开，恐怕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了。

　　桑淼淼看在眼里，猜到她的心事，轻声道：“风眠，萧先生此举定有深意，不可违背，你若有旁的心思，日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水风眠自是从未想过要忤逆师父，听了桑淼淼的劝，只得点头，随后三人各自回屋收拾了东西去。金诺本想同乡邻告别，被萧子文拦住了，只说要悄悄的走。

　　顾池安也不阻拦，只是恳切道：“如此晚辈便在此间恭候萧师叔，还望萧师叔莫要忘了。”说罢也不再打扰，先行走了。他们的去处他自是没问，为此后来林君信还与他闹了脾气。

　　……

　　次日，宋然忆将乱党劫狱，婚礼未成之事上报，太宗自是震怒，斥责他办事不利，并让他将温俊移交刑部，调查出云承峰之死究竟是何人指使，同时勒令镇武司搜捕乱党。

　　刑部尚书洪早，及镇武使周豫山分别领了命，太宗这才火气稍退，想起宋然忆的婚事泡汤，也需安慰，便道：“然忆，俗话说好事多磨，你放心，朕会再择吉日，云家女儿也依旧循公主之礼……这次温俊移去了刑部，当不会再有差池了。”

　　宋然忆口中谢恩，心里却有一丝忧虑。先前他知道府上的人并非云初黛，这才敢先斩后奏，直接定了日子，而未与对方商议。可如今，云初黛回来了，他可不敢故技重施。她往事皆不记得，要让她重新喜欢上自己，将是何等之难……

　　宋然忆仆一下朝便回了府，云初黛正于花园中闭目静立。她已习惯了金诺的折腾，因此今日也任由诉宛替她打扮了，先前宋然忆替水风眠买的翠玉簪自也由诉宛替她戴上。宋然忆一眼便瞧见了她，停了步子痴痴的望着却是不说话。云初黛察觉有人来，睁开眼，问道：“有事？”

　　宋然忆道：“昨日歇息得可还好？”

　　云初黛道：“不好。你同诉宛交代了什么，她为何什么也不肯说？”

　　宋然忆确实关照了诉宛，莫在云初黛面前谈论云承峰，以防她再受刺激，便温言道：“事情都已过去，何苦追根究底。你若觉得烦闷，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云初黛笑道：“过没过去需由我说了算。你若是愿意将实情告知于我，走去哪里都行。”

　　宋然忆应了声好，云初黛便当真跟着他去了。路上她问道：“温俊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我父亲？”

　　宋然忆心知将这些事与她说了，总好过她什么也不知，被人利用的好，便说道：“这要从前朝说起了。前朝国师佟宣易为排除异己，建立杀手组织荣宣阁，专门刺杀与他政见不合的朝廷官员，温俊便是荣宣阁阁主。那时候朝廷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均有起义军，温俊就负责刺杀那些起义军头领。他武艺高强，又神出鬼没，那一支支起义军当真在他的暗杀下溃不成军，成了散沙，只可惜他最后遇到了我大伯，也就是先帝。

　　“先帝当真是个神人，不但用兵如神，武功更是了得，温俊屡次来犯，皆无功而返。他更是不断吸纳其他起义军的残余势力，最终有了能与朝廷正面抗衡的力量。那时，佟宣易心知暗杀已行不通，只能出兵应战。你父亲曾是渊亓的大将军，他带的兵，是先帝唯一有所忌惮的。只可惜佟宣易为排除异己，派了毫无作战经验的温俊当主帅。那个小人，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将你父亲的计划悄悄泄露给了先帝。他中了大伯的计，兵败被俘，不过先帝敬重他，并未为难他。渊亓没了云将军，温俊又刚愎自用，自然节节败退，可他为免责罚，竟诬陷云将军叛国，那渊亓皇帝也是昏庸，不顾云家世代为将，除你怀有身孕的母亲外，其余家眷皆被他叛了死刑。”

　　云初黛就如在听别人的故事般，道：“这皇帝倒是有趣，竟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宋然忆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云初黛自小便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知道自己的母亲与姐姐无辜惨死，是而从小便沉默寡言，更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保护亲人，小小年纪就离了家去关塘山学武。现在她听了同样的故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她表面看起来混不在乎，心中定有穿肠之痛。云初黛自从失忆后开朗了许多，宋然忆实在不忍她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因此决定将奚雨同云初晓惨死之事带过不提，只说道：“他是想利用你母亲威胁云将军，不过他的算盘落了空，你母亲最终被先帝给救了。”

　　云初黛挑眉道：“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宋然忆闻言，想起往日情景，有些不好意思。那时他才六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不听他父亲宋明睿的话，硬是悄悄跟去了战场。被宋明睿发现后，一顿板子自是免不了，后来还被送去了关塘山，不过那都是后话。也因此，他没能看上小初黛一眼，后来发生了何事他自是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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