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再一次作答的机会

　　在浮世话音落下的瞬间，光球最后的一丝余光也没入了她的发中。

　　百里、无由醉和明日都陷入了沉默中，他们的眼神都倒映着明亮的月色，极为期待的光，开始在他们眼中闪烁。

　　浮世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平静。

　　是的，再不甘愿，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

　　刚刚想到这里，原本窝在他怀中，强行忍着异物入身的痛楚的小冬，突然一把紧紧地反抱住了自己，剧烈地喘息起来。

　　百里的身体动弹了一下，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他用焦灼的眼光瞄向浮世，而浮世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后，也迅速找到了原因：

　　记忆开始融合了。

　　他温存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平息着她那溢于言表的恐慌与条件反射性的挣扎。

　　那些记忆，现在大概是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中，所以，大概会很难受吧？

　　浮世完全不顾自己还疼痛难忍的身子，往小冬怀里送了送，任她搂得更紧。

　　饮冰，害怕的话，就抱住我吧。

　　几十秒过去后，她终于无法忍受，从胸腔中挤出了第一声恐惧的低吟：

　　“不！不……不行！救明日，救他！他要不行了！”

　　被点到名的明日的身子颤了颤。

　　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一天，长右山谷里，自己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察觉到自己居然想对饮冰出手后，就断去了自己的十几根筋骨，封住了自己的经脉。

　　他以为那样就不会伤到饮冰了。

　　可是，醒来之后，她还是不在了。

　　浮世艰难地抬手，扣住她瑟瑟发抖的后背，温柔地“嘘”了一声，抬起头来，对面色变幻的明日丢了个眼神。

　　明日半蹲下身，把手搭在了小冬颤抖不止的肩膀上，控制着自己声线的战栗，低声道：

　　“我好好的，小冬我好好的……那是三百年前的事儿了。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在明日的安抚下，小冬身子的颤抖轻了些，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像是看到了时空的边缘一般茫然失措，嗓音也多了些哀求：

　　“无由醉，不要和他打了……”

　　无由醉和百里对视一眼。

　　独生独死的毒，他们曾经中过，他们清楚，在中毒之后，两个人曾经视对方如仇敌，决死拼杀过一番。

　　然而，就像明日说的那样，那已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还停留在三百年前的记忆，与现今做好融合。

　　无由醉在小冬身子另一侧蹲下，抚摸着她另一侧肩膀，稍稍收起了无正形的模样，温言安抚：

　　“不打了，我们再也不打了。小冬，听到了么？”

　　小冬的簌簌颤抖，终于停止了。

　　百里凝望着小冬那单薄的身影，心口微微发涩发酸起来。

　　她与自己的记忆结合之时，最难容受的，怕就是其中的痛苦回忆吧。

　　长右山谷，果然是她痛苦的根源么？

　　那么……自己，自己在她的记忆里，会是什么模样？

　　在平静下来后，小冬沉默了许久，只是一双眼睛仍直勾勾地望着天，漫天的月光洒下，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温柔而沉静。

　　在这样的沉静中，她出口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浮世……”

　　浮世的身子明显地一颤。

　　三百年了，三百年来，他朝思暮想的，不是她的一声“师父”，而是她这声“浮世”。

　　含着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像是对待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孩子，又带着一点温柔的宠溺。

　　浮世差点儿哑了嗓子，但还是匆忙地点了点头，应道：

　　“我在。”

　　小冬仰面望月，嗓音中带着满满的、让人心里生酸的柔和：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结，我死了，不要给任何人造成麻烦。”

　　浮世的身子一下全部僵硬了，而百里倒退了一步，散发着淡绿色微光的眼珠，愣愣地注视着小冬的后背。

　　他早就想到了这层可能性，但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他才真正地信了。

　　浮世……他是蠢吗？她明明是自尽，为什么他要……

　　还没等百里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毫无预警地从她口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百里……你喜欢我吗？”

　　无由醉猛地挑了一下眉，而明日也从小冬是自杀的惊讶中跳到了另一重惊讶，转头望向百里，至于浮世，他仍怀抱着小冬，抓住她衣服的手指，却微微地收紧了。

　　百里则如遭雷击，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这句话，还有另外两句话，曾经循环出现在他的梦里，每一个梦，都是让他痛入骨髓的噩梦：

　　——“你喜欢我吗？”

　　——“我要听你说你喜欢我。我求你了……”

　　现在，这句话真真切切地再度出现在了百里的耳边，真真切切地由她说了出来。

　　他再一次，拥有了作答的机会？

　　这次……不再是噩梦了？

　　看百里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无由醉急了，伸脚蹬了百里一下，又皱眉又比划，用口型恶狠狠地问：

　　傻了啊！说话！

　　百里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大幅度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喉咙甚至紧张得一瞬间干透了，几乎张不开嘴，好容易挤出的一个字，还沙哑得厉害：

　　“我……”

　　他仅仅说了一个字，情况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突变！

　　小冬望向月光的瞳仁，其间的光芒陡然全部破碎，原本已经恢复了些清明的瞳孔竟剧烈地震颤起来，一片片杂乱的色彩万花筒一样在她瞳眸中闪过，配合着她满脸蜿蜒着的光河一般的泪痕，异常妖异。

　　无由醉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他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扳住了她的肩膀，急急道：

　　“不对！快停下！”

　　浮世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身体温度骤然下降，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周身已然寒透，宛若冰人。

　　可是，连他也摸不清这变化到底是由何而来！

　　看无由醉的面色难得剧变，百里立即想起了那日浮世闯回平逢后，无由醉那痛楚异常口吐鲜血的模样，心下一寒，抢上去托住了无由醉的胳膊，厉声问：

　　“怎么了？说话！”

　　无由醉张口欲言，身形忽然前后摇晃了两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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