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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胡桃油作画


  高宝德见何泉这般爽快,如此信任自己。

  一时想要打发他、掉他离远点的心,变得有些羞赧。

  咳咳。

  她本意是想打发何泉远去,或到尚药局去呆一会,以便于自己冠冕堂皇地,听听宇文邕和祖珽二人要谈些什么。

  “尚药局旁,便是尚膳局,你去取些粟米、山薯蓣汤煮之,文火炖熬。”

  “妥当,奴婢亲自去。”

  何泉憨笑着想要上前,想要去捧高宝德手中的药汤碗。

  高宝德向后一缩,说道:“还是我进去送给你主子吧,顺便仔细观验下郡公的病情。”

  何泉笑称是。

  随后,待看见何泉离殿,已朝向中侍中省方向去,高宝德便示意婢姚,退到殿门口候着,替她望着风。

  高宝德倒要去听听,宇文邕、祖珽二人会说些什么。

  悄悄离了偏殿,跨身正殿。

  ……

  祖珽进了殿中有了一会儿。

  殿中的二三宫人,早已被宇文邕散尽。

  高宝德藏身帘后,正对宇文邕面颜,和被架子挡住一半的,祖珽的背影。

  二人对坐。

  他们都瞧不见她。

  还没等高宝德站定,就听宇文邕清朗的嗓音传来。

  “尚药典御既提及阴阳占卜之术,看来是想为邕占卜一二?”

  祖珽答曰:“郡公有非常骨法,珽忽见郡公,便有乘龙上天之感。”

  宇文邕挑眉:“据邕所知,不论尚药典御,亦是仪曹郎,每日的工作,可都不是研究摆弄这些占候巫术。”

  宇文邕但笑不语。

  他二人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高宝德屏住呼吸。

  然后便听宇文邕一语惊人:“怕是你祖孝徵,专为邕所来。”

  高宝德听之入耳,倒是心惊。

  拘在宫中,宇文邕之前自然不可能认识祖珽。却因一时交流的只言片语,就能断定祖珽是专门为他所来。

  他是质子,能为何呢?

  所图恐怕甚大。

  由是,祖珽用意,不难猜也被宇文邕窥得一二。

  高宝德幸灾乐祸。

  她倒要看看这次,不同于与高湛君臣奏对,祖珽与宇文邕的应答,该是如何。

  祖珽微愣,一两息过后,又哈哈大笑,耍无赖道:“郡公知珽是在为郡公着想便好。”

  瞅了眼正襟危坐在案前的宇文邕,祖珽自顾自放松了下腿脚。

  “郡公何必这般怀疑珽之来意。真是叫人难过至极。”

  宇文邕在试探祖珽的同时,祖珽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宇文邕。

  见宇文邕性机谨肚宽容,祖珽眼底,闪现满意之色。

  因宇文邕先前,将殿内宫人寺宦统统都赶了出去,此时屋内除了在一旁偷听的高宝德外,仅他二人。

  祖珽有些口干,喝完自己瓿中热汤,便咋咋呼呼探头看向玉罍。

  果然不剩了。

  祖珽幽怨地望着宇文邕,继续道:“珽做客郡公殿中,郡公这般待珽,有违礼道,不合君子之仪。”

  愤愤不平。

  宇文邕不笑也不语。

  你是何人,值我为你俯身添水?

  见宇文邕不上当、不落套,祖珽也为之奈何。

  高宝德无奈摇摇头。

  宇文邕日日无事,枯坐殿中,见祖珽久久没有之后的动作言语,便也晾着他,低头看起书来。

  祖珽一见,笑意更浓。

  祖珽方才还是随意踞坐,瞬时正襟危坐,而后起身向宇文邕拜倒。

  口中说:“欲以胡桃油做画,献与郡公。”

  宇文邕抬头看他,淡淡地说:“请。”

  高宝德正诧异祖珽如何作画,只见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葫芦。

  里面所盛之物,该是他说的胡桃油。

  “啵”的一声,祖珽拔开盖子。

  “郡公稍等,珽借郡公桌案一用。”

  祖珽朝宇文邕拱了拱手,将手上葫芦瓶内之物倒在手上。

  油状物。

  果然是那胡桃油。

  还有一把沾了染料的小刷子。

  宇文邕面无表情,凝眸望着他。

  看他接下来的动作,或者说是表演。

  祖珽自信,用指腹沾取胡桃油。

  作画。

  虽不像狼毫挥就的那般行云流水,但仍自带风骨。

  祖珽气质,霎那间,浑然一变。

  不再是吊儿郎当的老头子,这会儿像是,显达之后的权臣贵胄。

  有威压也自成风骨。

  祖珽自幼天资过人,于他而言,事无难学,凡诸才艺,莫不关心,好读书,工文章,词藻刚健飘逸。

  于文章之外,又工音律,善弹琵琶,能作新曲。

  并识懂四夷之语,擅阴阳占侯之术。

  若不提其怪癖恶习,祖珽其人之博学多才冠绝现世。

  奇才。

  怪才。

  这样想来,祖珽会用胡桃油作画也不算惊奇了。

  高宝德在帘后,又是祖珽背对于己,看不见祖珽所画为何。

  宇文邕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祖珽于案上,用小小刷子,沾取胡桃油,在案席上,先是圈了个方框。

  谓之天下。

  “郡公可知珽所画何物?”

  宇文邕挑眉,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仪曹郎意气风发,是欲与邕指点江山?”

  祖珽笑:“何曾意气,不见江山。”

  宇文邕知他何意,欲引诱自己,可他偏不想顺着他来。

  戏谑称:“祖郎殿中,胡油几滴,付之一笑,亦是天下。”

  祖珽一愣,似是未料到宇文邕这般不着调。

  但是他岂会哑口无言。

  “珽,少年寒窗苦读,壮年仕途不顺,家薄人单,困辱尽尝,所愿惟拜将入相,一展所学。”

  虚虚实实,祖珽说与宇文邕听。

  宇文邕见惯了世仕之人。

  “美梦成真终有尽时,名士暮年一样孤零。年年辛苦,不觉如梦。王侯将相,雨打风吹。何必怀有如此执念?”

  祖珽摇摇头:“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

  半曰半唱。

  两人心照不宣,试言半句,都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郡公可饮过酒?”

  瞅了瞅宇文邕的年纪。

  “自然。”

  “与珽一饮。”

  像是怕宇文邕拒绝,祖珽又认真瞧了宇文邕几眼。

  上下打量完,补充说道:“珽擅医,观郡公面色,小酌无妨。”

  尚药典御嘛,不奇怪。

  宇文邕点点头。

  祖珽明显要跟他说天下,宇文邕心中细量,知他想法,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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