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红豆羹

　　大约因为他的眼神过分清澈，莫名和少年时的离雪城有几分相似，沈渊竟然产生了片刻犹疑，差点沉浸在三皇子精心编织的美梦。

　　心再冷，沈渊也有人的感情。凌亦珩给了她想要的温暖，她很难不感动。

　　“我记下了，可是还想要你写下来，留个证据，将来兄长食言，我就拿在手里，找你讨个说法。”沈渊眼中有泪，这次的娇嗔是真实的，女儿家脸颊泛起的胭脂红远比绒花更娇艳。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她可以利用感情迷惑凌亦珩，也会被对方用同样的方式触动。尤其有离雪城的背叛，沈渊虽然原谅，终究和好容易如初难。

　　或许因为从小到大，她没有接触过许多男子，即使在冷香阁中也不例外。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孔雀山上的四哥哥，那个不幸和她一同落在人牙子手中的男孩，他说小六妹妹是最重要的人，以后长大了，自己要做个大英雄，才能保护妹妹不被臭男人欺负。

　　为此阿爹还取笑他，一家子都是土匪，不被剿了就谢天谢地，这傻儿子要上哪里做英雄去。

　　观莺不图风雅，阳春茶馆缺少笔墨，自然写不了字据。但这不妨碍凌三皇子整颗心都被义妹勾去，笑称妹妹看上什么，只管拿走，字迹可以模仿，贴身之物却做不得假。

　　“你送进冷香的东西难道还少？我才不稀罕，从小我便知道，身外之物都是虚的，情分也会变淡，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永远靠得住。”沈渊轻嗤，随即收到反驳，凌亦珩坚持认为她说错了，真正的情分才不会变淡，若变了，只能说明这个人没有付出全部真心。

　　沈渊难以置信：“你明明是皇子，宫中不比民间，我以为，殿下最应该看透人情冷暖，却不想也能说出这种天真的话。罢了，我也不知是你天真，还是我将人想得太坏。”

　　凌亦珩无奈道：“实在不成，你就当我在骗你，故意伪装得天真无邪，好让你放松戒备。”

　　话说到这一步，关于小燕的不愉快似乎已经过去，但只要踏出门，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打照面。凌亦珩不愿努力付诸东流，开始思考如何将侍女支开。花魁是否放松戒备不得而知，他自己喜怒形于色，轻易被看穿。

　　“别想了，你说我是她主子，我心眼再小，也不至于和下人斤斤计较。”

　　不是沈渊大气，今日已经说了太多话，她懒得再来一场争论。瞧着凌三皇子如释重负，她本想戏谑几句，想想还是算了。外面不知何时没了动静，按照观莺的脾气，除非小燕告饶，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消停。

　　果然，论起吵架，还是得看观莺的。小阁主暗自好笑，殊不知外头通房侍女已经望眼欲穿，可怜巴巴坐在条凳上，嘴唇咬得发白，苦等三皇子出来，似天神下凡，解救她于水火。

　　观莺骂得过瘾，甚至做足了厮打的架势，一上手她就知道，这燕姑娘看似瘦弱，力气却不小，闹不好被骂狠了，要在自己茶馆动手。江少爷回来还早，今天自己招揽客人，他非得在外面喝酒喝到半夜，正好也不怕撞见。万幸，观莺的设想都白费，小燕怕罪加一等，不敢对观莺动手，反而握着拳头，用力将自己的手心掐得鲜血淋漓，阳春茶馆的桌椅板凳才免于遭殃。

　　“哟，想装可怜？这两位姐姐可都看着呢，你自己弄伤的自己，跟我没半点儿关系。”

　　两位姐姐正是绯月和绯云，等了半天，主子不出来，观莺迎着她们在厅里坐下，端来新的点心招呼。时过境迁，两个丫鬟没忘记当初那些事，可眼见她和小燕吵架，话里话外虽然难听，却有几分道理，对她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人都是不断在变化的，就像沈渊从前性子冷淡，出手打伤陆家少爷也是一时冲动，没有过多考量，现在却逐渐心思繁杂，连她们也猜不准在想什么。

　　过去正午，气温逐渐回归干冷，观莺让福仙熬了红豆羹，火候十足，豆沙绵密细腻，稍微加一点红糖调味。丫头端上桌四碗，老板娘没给客人脸色瞧，让小燕想吃就自己拿。

　　后者如何能拉下面子？直接置若罔闻，即便先前哭得太卖力，她也想吃点东西垫一垫，却绝对不能让这三人看笑话，干脆闭上眼睛，置若罔闻。

　　“矫情，爱吃不吃。”观莺顾自大快朵颐，拿白眼翻了翻小燕道：“也告诉你家主子，以后还想来听曲儿，千万别带着你，不然阳春茶馆可不伺候。”

　　侍女张张嘴，余光瞅见琵琶女的两个跟班还在，正用怜悯的目光看自己，赶紧收了表情，不能给她们更多笑柄。坐在这里，每一刻都是煎熬，小燕几乎以为三皇子忘了自己，被妖女勾魂，再也不会从那间屋子出来。

　　“哎，我说你们两个，小姐待在里头这么久，你们也不担心吗？”

　　闲极无聊，观莺吃饱了，想和花魁的丫鬟聊聊天。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绯月道：“老板娘有所不知，小姐先前和凌公子义结金兰，兄妹两个说话，奴婢们等着就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哦……这样啊。”观莺点点头，叫来福仙给自己再添一碗红豆羹，边等候边看着小燕：“你也听到咯？那是你主子的妹妹，我可见识过，他把我姐姐当心尖尖儿疼，隔三差五就要见面。燕姑娘，你呀还是擦擦眼泪，哭丧着一张脸，男人看了不会喜欢。这会儿他们肯定心情正好，出来见你这么晦气，你说，你能有好果子吃吗？”

　　小燕忍无可忍，“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你说够了没有？以为人家都眼瞎吗，暗娼，你姐姐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有必要这样针对我。”怒火攻心，她抄起手边的碗，劈头将滚烫的红豆羹泼出去，骂道：“再怎么着，我也是主子身边人，名正言顺，你那个姐姐才恬不知耻，好好的姑娘家，没经过父母同意，平白给男人做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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