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乔莲莲（三）

　　在州来山庄所有人的认知中，庄主尹淮安从未娶妻，但有望舒堂的地位相当于主母正院，大多数时间它都被空置着，可只要表姑娘在里面住上二三天，就足够维持山庄一整年的太平。蛱

　　表姑娘很神秘，美丽的容貌让人一眼便知其身份，却无人知晓她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只大约知道是陌京人氏，家境富裕，和庄主感情很好。只要表姑娘在山上，无论她感兴趣与否，州来后院事务必得过一遍望舒堂。

　　胡子花白的方管家找上门时，郑妈妈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向尹庄主交代，而是若被表姑娘知道，肯定少不了责罚。不过幸好前一晚两位主子深夜饮酒，表姑娘头痛发作，暂且顾不上料理下人。于是，由庄主发话，乔小红被关在柴房，等她的姐姐到场再作处置。

　　“乔姑娘去见表姑娘了，咱们是不是也问问，那小蹄子……”

　　“问什么问，那位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我可听说，乔小红偷东西的时候，表姑娘就容不下她了，这会子没头没脑撞上去，小心触霉头。”

　　望舒堂外二三婆子窃窃私语，在被春柳赶走前识趣走开。里屋服侍的起初只有春桃，很快绯月和绯云也赶过来，冰雪圆子已经煮好，沈渊看着乔莲莲憋得通红的脸蛋，吩咐将甜汤端上来，进门就是客，不管谈不谈得成，总要将客人招待好。

　　绯云的手艺自不必说，乔莲莲却心不在焉，无意识地握着勺子搅，全然不见方才从容。沈渊倒淡然，和绯云磨了许久终于吃上冷食，她现在心情很不错，也想好了劝乔莲莲点头的说辞。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为难，再放一会儿，这冰雪圆子就没法吃了。你可别辜负我，她们都不许我吃冷食，我求了绯云一下午，她才肯给我做。”蛱

　　沈渊擦擦唇角，将帕子递给春桃，指尖划过空气，嫣红蔻丹好似一朵朵小火苗，在乔莲莲的目光中跳跃闪烁。没错了，尹淮安妾侍们的看法差不多一样，表姑娘过分耀眼，明媚得像太阳。

　　桌子下，乔莲莲的手藏在袖子里，惴惴不安道：“庄主和表姑娘美意，奴婢不该拒绝，还有林大嫂子，她的胸襟实在令奴婢佩服。可是，小红她已经便成这个样子，奴婢不能这么自私，为图个轻省，让小红害了林大嫂子一家，甚至害了山庄。”

　　在林晖堂她就已经向庄主表态，希望带妹妹离开，走得远远的。乔小红被退婚是咎由自取，如今情形更是雪上加霜，她真不知道姐妹两个还有什么脸继续留在这里。

　　“奴婢说句不尊重的话，退一万步，哪怕她勾引的是方二郎，奴婢都能忍耻将她嫁了……表姑娘！你也是女子，求你体恤奴婢，实在不能看着乔家女儿沦为笑柄，让家父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啊。”

　　乔莲莲的眼泪掉得比沈渊预料中晚，绯月送上手帕，绯云碰碰春桃手臂，拉着她一起退下。沈渊见多了女人哭，也不安慰，拿起一颗杏仁糖咬了，可能是食盒温暖，有点融化粘牙。

　　哭吧，望舒堂是州来山庄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敢偷听偷看。蜜糖甜甜的滋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沈渊也想起来，曾几何时自己也跑来山上痛哭，尹淮安将她藏在林晖堂，没过多久他说妹妹长大了，必须和女眷们住在后宅，于是有了望舒堂，有了薛妈妈，有了春柳和春桃。

　　哭泣是最无用的挣扎，冷香阁经常不消停，太多人当不成贞洁烈女，嗓门倒是一个比一个高亢，小阁主烦了，皮鞭之下从不留情，久而久之，甚少再有啼哭搅扰清梦。有过那么两年，沈渊形成习惯，不只是讨厌人哭，稍稍大些的动静都会令她厌烦，像眼前的乔莲莲声嘶力竭，若放在当时，肯定早就被她叫小厮扔了出去。蛱

　　“淮安既然叫你来问我，我想，他必定也赞同这门婚事。莲莲，我得先告诉你，州来不是乡野农村，尹淮安更不是无能之辈，你能看到乔小红人品不佳，担心她害己害人，我很欣慰，但从山庄建成以来，比她更不像话的奴仆处置了不计其数，所以，你担心的第一件事情不会成真。”

　　沈渊攒了许久的耐心派上用场，吃完两颗杏仁糖、一块玫瑰饼，终于等到乔莲莲的哭声渐收，能够听得进去道理。看她脸上五味杂陈，沈渊就知道，她动摇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总好过油盐不进。

　　果然，乔莲莲咬着嘴唇，怯怯道：“即便如此，可小红她……她现在就像过街老鼠，就算林大嫂子肯接纳她，她该如何面对公爹，面对方管家？万一，万一哪天，二郎明白了前因后果，要将小红打死，那可如何是好。”

　　“有淮安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林嫂子慈母心肠，跪求我让乔小红做她儿媳，就是怕乔小红被人指点，难以立足。”沈渊目光如炬，“莲莲，这样的母亲教出的孩子，难道会虐待自己的妻子吗？”

　　乔莲莲仍摇摆不定：“若，若是……若是我带小红离开陌京，没有人认识我们，到时候再给她找婆家，兴许更稳妥些。”

　　沈渊学着绯月一声叹息，感慨道：“不如这样，我给你讲一个故事，陌京城中最好的首饰出自珍珑馆，掌柜姓奚，他家有个使唤丫鬟，名叫小娟，每天除了在柜上帮工做活、招揽客人，还要给奚家好几口人洗衣做饭，伺候少爷，日子很艰难。但是，人们都知道，小娟原本才是珍珑馆的少奶奶。”

　　小娟贫家出生，刚会走路就被继母卖了做童养媳，万幸珍珑馆的老祖母见她弱小，当成半个亲孙女教养。于是，小娟在这个所谓的婆家过得还算饱暖，可命运从不偏疼苦命人，好吃懒做的亲爹带着小儿子，一年里要来上门闹四五次，无非是要银子。小娟拼命干活填补这个无底洞，好不容易熬到十四岁，可以名正言顺和奚家少爷完婚，老天又给她当头一棒。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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