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蕊儿咧嘴便嚷，恨不能让整个庄子都听见她受的委屈：“妈妈！你拉我做什么，是这个贱人，她要勾引主子，还要杀我。你若不信，随便问谁，是不是小琪先动手，跟我们说莲莲姐姐的坏话，还编排表姑娘！”懚
郑妈妈才不理她，抹布堵嘴一视同仁，揪着耳朵呵道：“早就看出来你不老实，明天就让你和她一起出去。你不是总念叨爹娘，那就准你回家，好好当一个孝顺女儿。”
听到“回家”，蕊儿如梦初醒，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紧贴郑妈妈不肯撒手。看起来她想求饶，可说不出话，纵使眼眶浸满泪水，也无力抵抗被健妇们拖出门外。一并还有小琪、六安、芳儿，尤以六安挣扎得最凶，脚背死死勾着门槛，郑妈妈见状，随手抄起一根扫帚招呼过去。
“啪”一记脆响，六安两条腿瞬间没了力气，拖在地上像纸糊的，嗓子眼里传来闷哼。健妇们拽着她前行，身子摩擦地面发出响动，令人胆战心惊。
杂役房中顿时鸦雀无声，婢女们大多瑟缩到墙角，大气不敢出，栖霞扶着珊瑚靠在炕沿，低着头，只恨自己不能钻进地缝躲避。
郑妈妈吩咐将人带下去关押，自己则留下扫视一周，声音在婢女们头顶冷冷响起：“都听仔细了，这儿是州来山庄，是姓尹的！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家生子也好，买来的也罢，今后，只要敢不服管教，或拉帮结派，寻衅滋事，就和她们是一样的下场。”
婢女们无不点头称“不敢”，恭恭敬敬地送着管事妈妈离开。直到月光下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她们才算松了一口气，纷纷捂着胸口念叨保佑，庆幸自个儿没被牵连。栖霞帮着小烟和天喜换被褥，叮嘱大家赶紧休息，而后扶着珊瑚到灯下坐。
炕盘得结实，珊瑚后脑勺肿起来好大一个包，轻轻一碰便疼得掉眼泪，栖霞动作尽量轻，先打湿冷巾子盖着消肿，再用小指尖挑出来药膏，从手心化开，慢慢抹在伤口处。等到处理完，其他人也差不多都睡下，珊瑚悄然叹气，为芳儿感到惋惜。懚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是六安非要用她做筏子，才惹着她和小琪吵起来。你也看得出，芳儿平日嘴巴厉害些，可人并不坏，这么被带出去，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府上。”
栖霞摇摇头：“话虽如此，可木已成舟，郑妈妈现在在气头上，就算咱们去求情，只怕也无用。我倒觉得奇怪……小琪虽然性子急躁，从前也和人吵架，但都是说几句就过去了，怎么今日忽然不依不饶起来。”
珊瑚抬头看了看四周，将栖霞拉近些，耳语道：“我猜，大约和莲莲姑娘有关系。赵姨娘去世之后，小琪就一直在莲莲姑娘身边，热络得像亲姐妹。你听她今天说话夹枪带棒，意指莲莲姑娘攀高枝，忘了旧日好友。我觉着，大约是小琪有求于人，却被拒绝了，所以恼羞成怒吧。”
半截蜡烛闪烁着跳跃的光芒，映照出珊瑚的神情愈发怅然：“莲莲为什么伺候主子，她不也是个可怜人，只有小琪觉得，这是什么高贵差事。”
“是呀，等到了岁数，咱们还可以求恩典，放出府去婚配，莲莲却一辈子埋在里面。”栖霞亦有不忍：“蕊儿也是糊涂，整天把娘老子挂在嘴上，凭她家里当再多差，不照样是主子的奴才么。”
她们不知道被带走的人命运会如何，但至少有一条可以确认——蕊儿不可能留在山上了。当主子的最讨厌奴仆暗中勾结，若成气候必有祸患，是以连方管家都不敢仗资历自傲，偏偏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以为有做掌柜的爹娘，自己便如半个小姐。
但凡世家大族，深宅之中都少不了交锋，各方关系暗潮汹涌，今日你与他有亲，明天他与我生仇，管理起来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世风如此，尹家也无法免俗，不过山上还算好些，青瓦红墙将州来围得固若金汤，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至于下面的田庄、铺面，各有人手管事，久而久之难免通气，尹淮安对此一清二楚，只不过看在他们没生出事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懚
“但愿庄主从轻发落，把人赶出去就算了，不会牵连她家里。”珊瑚回到铺上，撑着下巴，已然睡眼迷蒙：“唉，别想了，早点睡吧，明儿要是起不来，郑妈妈罚得更狠。”
尹家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铺面，几十年来名声在外，从不缺人想拜到门下。蕊儿今日被打发回家，明日遭殃的可能就是爹娘，全家被连根拔起，从行商算账到街头乞讨，还不是都在主子一念之间。
苍白无力的叹息在药膏淡淡的薄荷味中化为虚无，夜幕下，州来山庄沉寂如许，小小一座杂役房不足惊扰主人好眠，尹淮安早已去同周公相会，以沈渊为首的望舒堂众女眷还在吃茶。
正屋右梢间烧起小银铫子，绯月煮水，春柳摆桌，乔氏拿着夹子剥核桃，小兰花也在外面弹桑图尔琴，唱着一支中原小调。内室春桃和绯云伺候洗漱，隔着一道屏风，薛妈妈垂首站立，正在汇报什么，沈渊听过后道声辛苦，让春桃好生将人送出去。
寝衣用香炉熏过，熨帖温暖，细腻得几乎能感受到纺织纹理，换好衣服，绯月为沈渊端来甜茶，热腾腾喝下去，浑身的毛孔仿佛疏散开，头痛也随之不翼而飞。春桃带回来三四个粗使丫头，打扫地面，将铜壶、浴盆等器皿抬出去；绯月余光瞥见丫头们的手指关节发红了，大约是在外面候着太久，被风吹的。
以往沐浴不过一个时辰，今儿沈渊称身子乏累，想多泡一会，又痴缠着不肯早睡，要乔氏收拾妥当再来陪自己说话。虽有尹淮安嘱托在前，乔莲莲也不能拒绝表姑娘，匆匆洗漱完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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