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百五的脸
“江花出楚中，二十而得五！浙花出余姚，二十而得七！”成化年间的余姚，木棉种植业发达，高大的木棉，每到秋收，长江下游一派繁华！
白家就是有名的种棉大户！
田地之多，保证你站在那里，挥一挥衣袖，分不清身边的棉花和天上的云彩……
沐清瞥了一眼白永年，站起来朝芸娘走去，钟逸尘收起折扇，坐的笔直，等待好戏！
胖妇人见状笑弯了眉眼，赶紧搭讪道：“两年多没见，沐哥儿真是长高了不少，模样越来越清秀了！”
谁知沐清充耳不闻，直接拿她当了个屁，绕过她轻描淡写的问芸娘，
“你现在每天还是只能吃一顿饭？”
此言一出，四下安静！
可沐清似乎觉得还不够，盯着她火柴棍儿似的小胳膊摇头道：
“一顿饭，还是他们剩下的，剩不下，便饿着！就算是这样，还是会挨揍，挨了揍，不能哭出声音来！”
乡下人虐待幺妹儿的事儿并不新鲜，大多是因为生养的太多，家里又穷，女娃娃迟早是人家的，多少还得陪些嫁妆，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待见！
可不喜归不喜，如此恶劣的事儿讲出来，还是会被大家唾骂的，所以沐家婶娘的脸，此刻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干长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芸娘已经被沐清问得快要哭了，撇着嘴努力噙住眼泪，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沐清，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让钟逸尘觉得有趣极了，心道：“不知今天该谁倒霉？一看这丫头的样子，就知道她要坑人！”
这些事儿，都是白永年那个大嘴巴告诉沐清的，沐清没等那妇人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道：
“这位婶娘记性太差，按照您当年卖我的情景，就算宫里没收，也险些成了废人，何来今后订亲一说？这孩子你若实在觉得累赘，如今倒有个更好的去处。”
她一指着白永年，索性略过那妇人，对芸娘说道：
“白家少爷是家里的独子，白姨早想着要收养个姑娘，明天我带你过去，白姨她很好……”沐清突然放缓了语调，
“去了，今后就不必害怕，长大了，想去蜀中，也是可以的。”
这番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不管这丫头将来嫁给谁，只要不做妾，那都是高攀，岂有不好的道理。
胖妇人很快就算清楚了账，也顾不得脸皮，一把将芸娘护在身后，警惕的说道：
“王老家主可还在这儿呢，芸娘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去谁家，怎么去，都得我同意了才行。”
王天叙心想，你的肉关我屁事，这孩子要早知道你是她娘，估计在肚里就把自己掐死了，也轮不着你嫌弃！
这时就听沐清点头说道：“嗯，自然，这位婶娘喜也道了，亲也认了，不如早点回去吧，等我和白姨商量之后，一定会去找芸娘的，看在你是她娘的份上，每天多给她吃顿饭！”
众人摇头唏嘘，胖妇人却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今天的事儿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狠角色，从来也没想过要真的饿死芸娘，不过有些精于算计的小聪明，因为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拿身边人开刀……
看着母女两个离开，白永年凑过来质问沐清，“我娘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脚面突然被沐清狠狠踩住，立马忍着两眼生泪，保持着少爷的身形，丝丝吸气，
“我娘说什么时候都行，有适合的就行！”
这个回答让沐清十分满意，钟逸尘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一把山水折扇挡住了“花枝乱颤”的笑脸，让吴瑕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樗苏公子此番来王家，共有三个重要身份：
沐清的贴身“御医”，状元郎在京城里的世家好友，三个孩子的“六艺辅导老师！”
所以王宅上下，街坊邻里，都对这位美男子毕恭毕敬，从来没想过，他会半夜闯进王夫子的书房，将正在“作案”的沐清抓了个正着！
“你来干什么？天还没亮，用不着你来拍醒我！”沐清顶着一头乱发冲他低声吼道！
“自然不用拍，你又没长针眼，一看就知道你醒着呢！”他抱着肩膀，瞟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笑道：
“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干什么坏事呢？”
沐清心想要你管，可她也知道这位很有本事，既然来了，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果然那位大公子已经按耐不住的翻看起沐清写的东西，越看越不明白，坐下来好笑的道：
“这上边花花点点一个字都没有，你遮掩什么？”
沐清瞪着熬得通红的眼睛，自从她能入睡之后，一旦睡眠不足，就会变成这幅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很烦躁的抢回竹纸，说道：
“你都看到了，本来就什么都没写！”
“没写？”钟逸尘调整了一下坐姿，看样子不打算马上就走，“那你这半夜偷点着灯，是打算把自己当鹰熬？明天是要去白家吧？你说要是今天晚上咱俩都不睡，明天白天你能支撑几个时辰？”
沐清狠狠看了他一眼，记得从蜀中回来的路上，有次错过了村庄旅店，几人赶了趟夜路，结果沐清白天就从古狼犬身上直直掉下去了，趴在地上将醒不醒十分难受，最后还是这家伙背起自己，继续赶路，为此吴瑕整整唠叨了沐清一个月！
沐清如今一想起来耳边还嗡嗡作响，扶住额角从袖子里摸出一瓶墨水，扔在桌子上……
第二天，那家伙将沐清拍醒后，没说半句废话，转身离开。
沐清丝毫不在意，更不担心，钟逸尘这样的态度便是默认！
两年多的相处，虽然大多数时间他们彼此对对方都是嗤之以鼻，但在快意恩仇这件事上，钟逸尘向来比沐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沐清把芸娘接出来，由着白姨一路上买绢花买衣料，白永年还是不敢相信，沐清居然要把自己所有的银钱细软，都抵给那个胖婆娘，就换回一块薄田，一处老宅，外加一个芸娘！
“那个笋……竹竿儿，你把钱都给她了，今后自己怎么办？难道真的在乡下种一辈子田？”
沐清不搭理他，白永年继续瞎猜，
“王家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你将来总得娶妻生子吧？难道你去蜀中捡到宝了，除了这些金叶子和散钱，还有其他……”
沐清实在受不了白大小姐变成白老妈子，拍了拍袖子说道：
“没有其他，全在这儿了！”
白永年越发义愤填膺，“啊？凭什么都给了那个老妖婆，你就不能省着点花？那宅子你又不住，那田还得雇人去种，你着急赎回来做什么，先把芸娘领出来就是了！”
他看见沐清面上还是一派从容，并不在意的说道，“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哪儿需要那么多理由，再说这些金银散钱不都还在我身上呢吗？”
白永年仰天长叹，不想再看那张二百五的脸，“果然是在山上呆傻了！人家一会儿拿着公证的地契来，你还不是得乖乖的掏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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