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暗流涌动（8）

　　在这个深夜，太平天国风雨飘摇，除了唐王三千岁胡以晃突然中毒暴死在武汉，还出了一件大事。

　　天京城内，天王宫外，太平军第1师第1团的四千余精兵森然有序地将天王宫四面八方包围得水泄不通，每隔数十米就有一个班的士卒手持火把肃立站岗，同时有一队队士卒绕着天王宫不断地进行巡逻，宫内灯火通明，宫外被上千支火把照得一样明晃晃，全城实施宵禁，一片黑暗，只有天王宫一带亮如白昼，黑沉沉的寂静中响起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轰隆的重物移动声。“快！都快点！”军官急促地吆喝着，指挥一队队炮兵移动着一尊尊沉重的火炮，运输兵急匆匆地搬运着一箱箱火药和枪弹，有条不紊地分发给士卒们。第1师是杨秀清嫡系老部队，该师装备非常精锐，火器配备率高达七成多，不止炮兵，一半以上的士卒都是枪兵，并且枪兵们除了装备火枪，还装备长刀、弓弩等冷兵器，一人两件武器，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第1团的临时团部里，副团长黄以镇目光炯炯地看着几个营长连长：“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军官们一起神色凝重地点头。

　　一名营长有些迟疑地道：“副团长，九千岁为什么让我们…”

　　黄以镇看着这个营长，语气如铁：“九千岁神机妙算、智谋超凡，他既然让我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高深用意，我们作为九千岁的部下，只需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九千岁的命令，圆满完成任务就行了，不需要问东问西的，九千岁有必要把他的决策深意告诉我们这些部下吗？”

　　“知…知道了。”

　　黄以镇回过头看向团长胡鼎文。胡鼎文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里还被塞进了一条毛巾，他无法挣扎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呜呜呜地扭动着身子，两眼圆睁地看着黄以镇。“团长，演戏嘛，自然要功夫做足了，并且，这也对你好。”黄以镇笑道，不再看胡鼎文，换上森然严峻的神色地看部下们，“准备行动！”

　　一分钟后，沉睡中的天京城彻底地被突如其来的风暴狂澜给惊醒了。

　　“轰隆！…”晴空霹雳般的炮击声毫无预兆地平地而起，犹如炸雷般震撼了整个天京城，炮弹出膛和炮弹爆炸的烈焰火光犹如闪电般闪耀了整个天京城，天王宫飞沙走石、地动山摇。第1师第1团的部分士卒在副团长黄以镇的率领下，突然进攻天王宫。十多门拿破仑炮一字排开地在天王宫大门口怒绽雷霆，咆哮出一波波飓风般的炮弹，破空而去的炮弹瞬间把宫门炸得分崩离析，同时把宫门两边的部分宫墙也炸得四分五裂，扬起冲天的硝烟沙土。“诸位兄弟，随我冲啊！”黄以镇一马当先地大喝一声，“攻占凤舞阁！”

　　杀声中，数百名第1团士卒跟着黄以镇踏着遍地的瓦砾废墟，蜂拥着冲进了天王宫。

　　天王宫顿时炸开了锅，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呼喊声、哭泣声一起四起，宫内的女卫兵们、女官们、洪秀全的妻妾们无不惊慌失措，熟睡中的洪秀全同样一下子被炮声、爆炸声给惊醒，他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了？”他心惊胆战、瑟瑟发抖，在被窝里连连呼喊，“护驾！护驾！”

　　冲进天王宫的叛军没有扑向洪秀全的寝宫，而是径直扑向洪宣娇、夏秀明所在的凤舞阁，整个天王宫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叛军以火枪开路，一路冲杀着，枪声密集如雨，子弹呼啸，宫内的女卫兵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飞舞四溅的惨叫声和血水中接连不断地被叛军射杀倒地。黄以镇等叛军从来没有进入过天王宫，但对天王宫内的道路、建筑布局却是了如指掌，踏着遍地的血泊和尸骸，目标明确地全速直向凤舞阁。宫内女卫兵团虽然在人数上超过叛军，但由于分散在整个天王宫内，又毫无心理准备，根本无法抵抗。叛军攻势凌厉而凶猛，杀得天王宫天翻地覆，穿过一道道宫门、一条条走廊、一座座花园，迅速从外城“太阳城”突入内城“金龙城”，通过金龙城正门圣天门，冲过御沟、朝房、暖阁，抵达位于三殿的凤舞阁。

　　洪宣娇的女卫兵营的女卫兵们严阵以待地保护着凤舞阁，看到叛军冲来后，毫不犹豫地开火还击，枪弹打得铜柱上火星四溅、石板上碎屑横飞，十多名叛军被击倒。带头的黄以镇急忙躲在一根粗大的盘龙铜柱后，对凤舞阁那边高喊道：“停火！都停火！明王娘！请答话！”

　　凤舞阁殿门被打开，一身戎装的洪宣娇从殿内走出来，冷冷地看向外面的叛军。

　　黄以镇看到洪宣娇现身，连忙呼喊道：“明王娘，我们不想伤害您和幼明王，再打下去就是玉石俱焚了！请您让您的卫兵们放下武器吧！”

　　洪宣娇仍然冷眼地看着叛军，没有回话。

　　黄以镇心头有些焦急，他不敢伤害洪宣娇，但洪宣娇的卫兵们会反抗，他深感投鼠忌器，这时，他看到后续部下推着两门美利坚炮过来，顿时大喜过望、如释重负，连忙喊话道：“明王娘！我们有火炮！您要是不让您的卫兵们放下武器，那就不要怪我们了，我们的命不值钱，您的命和幼明王的命可是非常值钱的！现在，我们要对凤舞阁主殿东部进行炮击，请快离开！”他急急地向操控美利坚炮的炮兵挥手示意。炮兵立刻装填炮弹，瞄准凤舞阁主殿东部边缘处。

　　洪宣娇面露惊愕表情，周围的卫兵们急忙架着她转移位置。

　　“咻！咻！”两道凌厉的破空声中，两发炮弹闪电般呼啸而去，正中凤舞阁主殿的东部，顷刻间绽放开两团电闪雷鸣、沙尘飞扬的火球，炮弹炸塌了小部分主殿外层建筑。

　　黄以镇再度喊话：“明王娘！这两发炮弹是为了证明在下所言不虚，请您让您的卫兵们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就把凤舞阁主殿夷为平地！”

　　洪宣娇忍无可忍地厉声喝道：“你竟敢威胁我！”

　　黄以镇把心一横，他咬了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您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您是没有选择的。在下只给您数十个数！如果您最后还不让您的您的卫兵们放下武器，我们就一起升天吧！一！二！三！四！五！…”

　　洪宣娇银牙紧咬、怒气填膺，最终还是下达了命令：“都放下武器！”

　　卫兵们齐齐看向洪宣娇，犹豫了一下，在极度的不甘心中遵守洪宣娇的命令，把手里的手枪、火枪、弓弩、佩刀都丢在了地上。

　　黄以镇心头一喜，他挥了一下手，叛军一拥而上，占领了凤舞阁。

　　“不准伤害我的卫兵！”洪宣娇两眼喷火地怒视着黄以镇。

　　“看您说的，我们哪敢啊！”黄以镇点头哈腰地满脸堆笑，他对洪宣娇的卫兵们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可以走了！”

　　卫兵们都一动不动，都眼神惶恐、急切、担忧、不安地看着洪宣娇。

　　洪宣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们都退下吧！”

　　“明王娘…”卫兵们眼中含泪地看着即将孤身成为叛军俘虏的洪宣娇。

　　“都退下！”洪宣娇加重语气。

　　“喏…”卫兵们一步三回头地撤离了凤舞阁。

　　洪宣娇看到卫兵们都离开，转身进入殿内，黄以镇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入殿内，洪宣娇突然回身一脚直接踹翻了黄以镇，怒发冲地厉声喝道：“黄以镇！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黄以镇从地上爬起来，仍然满脸堆笑：“明王娘，我们在干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洪宣娇咬牙切齿、声色俱厉：“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黄以镇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这是没办法的事。”

　　洪宣娇双拳紧握，她猛地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对准黄以镇：“给我说实话！”

　　黄以镇依旧满脸堆笑，但笑意中的讨好神色正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涌上来的得意和嘲讽。面对洪宣娇的枪口，黄以镇毫无惧色，他表情轻松悠然地谈笑自若：“明王娘，您虽然是堂堂的天妹，不过，您始终还是一个女人啊！”

　　洪宣娇神色蓦然一变，警惕地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以镇露出了一种诡异的表情：“怎么？您真的以为我是杨秀清的人？”

　　洪宣娇眼中闪过一种前所未有的吃惊：“你…”

　　黄以镇在洪宣娇枪口前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土：“您的丈夫，大明辅天副王两千岁…啧啧，他真的好厉害啊，几乎兵不血刃地攻占了山东省在黄河以南的地区，并且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僧王的部队，他的军队此时距离北京城只有区区几百里，并且，他的一部分军队已经渡过黄河，在黄河北岸的齐河县建立了水陆据点，很显然，他的十几万大军过不了多久就要以齐河县为前沿阵地，挥师北上，直捣黄龙。皇上...在紫禁城里忧虑得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啊！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在争先恐后地收拾家当，准备逃向承德甚至关外。长毛的八个王里，看似东王杨秀清最凶横，实际上，您的丈夫才是最可怕的。您的丈夫，几乎没有弱点，他的唯一的弱点，就是您和幼明王了。”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汇聚成一种近乎无赖的觍笑。

　　“原来你是清妖？”洪宣娇彻底地明白了，她感到如临深渊，但又毫无畏惧。

　　黄以镇嘿嘿地笑道：“您居然到现在才明白？啧啧，我刚才说什么的？您始终还是一个女人啊！”他感叹一声，“我也是老广西，跟着洪秀全、杨秀清他们一路从金田村打到天京城，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这份天国大业，我也为之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伤，但我得到了什么？洪秀全、杨秀清他们一个个妻妾成群、左拥右抱，夜夜当新郎从年头玩到年尾都不带重样的，住的是王宫豪宅，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连拉屎撒尿的夜壶都是用黄金打造的，我呢？啥都没有！没有花不完的银子，没有如花似玉的女人，没有豪华气派的大房子，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换一个活法呢？就是一条狗，如果主人对它不好，它也要换主人的。满清朝廷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足够我花天酒地下半辈子了，也足够我现在富贵险中求，拼一把了！”

　　洪宣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愣愣地看着黄以镇，突然，她笑起来：“真是蠢货！”

　　黄以镇笑道：“明王娘何出此言呢？”

　　洪宣娇讥笑道：“你们打错算盘了！那个混帐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他儿子！你们想用我和秀明威胁他？做梦！他根本就不会搭理你们的！”

　　“哈！”黄以镇大笑一声，“明王娘啊明王娘，我不是说过了么，您始终还是一个女人啊！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这些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您自己怎么就看不通？明王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您和夏秀明呢？”

　　“呵呵…”洪宣娇冷笑，“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打算废除我的明王娘身份了，还要废除秀明的幼明王身份，所以啊，你们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们应该去绑架那个赵萍呀！”

　　“哈！”黄以镇再度大笑一声，“明王娘，您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明王他故意对外声称要废除你和夏秀明，他的真实用意，您居然不清楚？他这是要保护您和夏秀明啊！啧啧啧，您完全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他要是知道了，估计会骂您是一个笨女人。”

　　洪宣娇脸上的冷笑慢慢地消失了。

　　黄以镇满脸同情地看着洪宣娇：“明王娘，您难道不知道么？满清朝廷要对付您的丈夫，这个太平天国内也有人要对付您的丈夫啊，比如杨秀清，他向来大权独揽、唯我独尊，岂能容忍别人骑在他头上？您的丈夫，在权势和实力上已经超越了他，他岂能心甘情愿地退居第二？再比如洪秀全，也越来越受不了您的丈夫了，因为您的丈夫在山东公然尊孔，犯了他的大忌！杨秀清没把洪秀全放在眼里，您的丈夫也没把洪秀全放在眼里。当初啊，您拿着手枪把您的丈夫吓得跑出了天京，您的丈夫把您和夏秀明落在了天京城内，使得洪秀全和杨秀清掌握住了他唯一的把柄。天京城，是杨秀清控制的，天王宫，是洪秀全控制的，您和夏秀明处于杨秀清和洪秀全的双重控制下，您好好想想，您什么时候被允许带着夏秀明走出天王宫、离开天京城？没有吧？洪秀全不允许，杨秀清更不允许，您和夏秀明是洪秀全、杨秀清胁迫明王的唯一筹码。明王他没办法，为了保护你们娘俩，只好放出风说废除您和夏秀明，这是他没办法的办法。他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他如果对你们娘俩表现得越担心、越重视、越急切，你们娘俩就越危险，所以，他只好装作根本不在乎你们娘俩。这么简单的道理，您居然不懂？”

　　洪宣娇的身子轻轻地晃了晃，她急促地呼吸着：“你…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黄以镇嘲讽地道，“不然，他上次为什么派人潜入天王宫想要救走你们娘俩？”

　　“什么？”洪宣娇感到眼前一阵阵金星飞舞，“上次袭击凤舞阁的…是他的人？”

　　“不然还是谁的人？杨秀清的人吗？”黄以镇嘲笑道，“本来，他这一手还真的骗住了不少人，包括杨秀清。杨秀清看到他根本不理不睬你们娘俩，还在外面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又大张旗鼓地说要废除您和夏秀明，也以为他根本不在乎你们娘俩，不过，他上次派人夜袭凤舞阁，想要救走你们娘俩，杨秀清顿时知道了，他其实非常在乎你们娘俩。您可能不知道，那天事后，天王宫内被搜出了一个西洋热气球，附近的长江上还有一艘蒸汽机轮船从太平府突然开到天京外，他就是要把你们娘俩给接走的。但可惜啊，您搞错了，跟胡九妹把他的人杀光了。因为明白了明王其实非常在乎您和夏秀明，杨秀清才下定决心，命令我把你们娘俩抢到手，只可惜，他不知道，我在暗中已经投靠了满清，满清那边对杨秀清的计划求之不得，正好将计就计，所以，你们娘俩现在已经落入满清手里了！”

　　“不…”洪宣娇一下子双眼黯然无神，她嘴里喃喃着，感到神智缥缈。

　　“好了！我不废话了！”黄以镇转过身，“明王娘，请您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否则，我真的会对你们娘俩不客气的。”说完后，他大步地走了出去。

　　凤舞阁殿内，洪宣娇手中手枪无力地脱手而落，她缓缓地弯下腰，浑身松软地蹲在地上，捂着脸轻轻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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