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节 江口圩（4）

　　“二哥，天军目前虽然已经攻占了江口圩，但江口圩毕竟只是弹丸之地，人口钱粮有限，况且，天军先前虽然连续两场大败清军，但清军重兵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接下来，我们要同清军不断地大战、恶战、血战。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有足够的资金和足够的粮食，才可以组建起百万天军，横扫全国、尽灭清军。筹集钱粮，是头等大事之一。”夏华说得推心置腹。


　　“华胞你所言甚是。”洪秀全点点头。


　　“筹集钱粮，无非三大手段，一是攻城拔寨，抄没清妖官商的不法家产，二是发动军民，艰苦奋斗、劳动生产，三是广开物贸、经营通商；但是呢，除此之外，我们还有第四个手段。”


　　“哦？第四个手段是什么？”洪秀全惊奇了。


　　夏华看着洪秀全：“二哥，咱们中国是中华人之国，不过，世界之大，中华人之国并非只有中国一个。历朝历代，当中国陷入战乱灾祸时，都会有大批中华人漂洋出海、异国求生，特别是清妖霸占中国二百余年间，不堪清妖残酷奴役而出海求生的中华人在数量上更是远胜前朝历代。这些中华人到了海外后，有的融入外国异邦，有的在无人蛮荒异域自行开疆拓土，与当地土著人通婚联姻，繁衍生息、发展壮大，甚至建立了一个个海外的中华人之国，虽然远小于中国，但跟我们是同祖同宗、血脉相承的，其中最大的一个叫做‘兰芳大统制共和国’。”


　　“兰芳大统制共和国？”洪秀全念叨着这个让他感觉名字十分奇怪、他闻所未闻的国家。


　　“嗯，兰芳大统制共和国，可将其简称为‘兰芳国’。”夏华点点头，“这个兰芳国位于南海之南一个叫做婆罗洲的大岛上，该国建立者共有二人，一位叫陈兰伯，另一位叫罗芳伯，国名‘兰芳’二字即取此二人名中各一字。陈罗二公都是中华人并且都是广东人，与二哥您是同乡啊！陈罗二公于七十多年前离开已被清妖霸占的中国，一路乘风破浪，到达那婆罗洲，婆罗洲面积辽阔、四季如春、土地肥美、资源丰富，实乃天赐宝地，不亚于我中华神州之地，岛上住着的只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陈罗二公见婆罗洲如此宝地，于是率领一群同样从清妖魔掌中逃出的中华人在岛上定居扎根，种地开矿、苦心经营。如今，陈罗二公都已离开人世，但二人继承者将兰芳国不断地发展壮大，七十多年下来，兰芳国经过数代领袖和国人的奋斗，已成一个富裕无比、昌盛兴旺的国家。该国占地有两广之大，人口有四百余万，国库中金银财帛堆积如山、富可敌国。”


　　“华胞此话当真？世间竟有如此之国？”洪秀全听得惊奇新鲜无比。


　　“二哥，愚弟什么时候跟您说过假话？”夏华微笑道。


　　夏华跟洪秀全说的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兰芳大统制共和国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国家，该国建立于公元1777年（即清乾隆四十二年），开国者是同为广东梅州人的陈兰伯和罗芳伯。陈罗二人跟洪秀全一样的出身和一样的经历，都是生于耕读之家，考秀才考举人一直考不上，后来，陈罗二人带着几百名亲属族人漂洋过海，来到婆罗洲即后世的加里曼丹岛，异域开拓、繁衍生息，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洪秀全则是直接造反。兰芳国堪称亚洲第一个共和制国家，巅峰时期，该国领土面积达到30多万平方公里，约占加里曼丹岛的一半，人口约三四百万，兰芳国最终于1888年亡于荷兰殖民者，国祚111年。值得一提的是，陈罗二人建国后立刻派遣使者前往北京觐见乾隆皇帝，请求清国承认兰芳国是清国的藩邦国，甚至希望清国可以兼并兰芳国，让兰芳国成为中华领土，但遭到乾隆的拒绝。不得不说，这是巨大的历史遗憾。


　　“华胞，你跟我说这个兰芳国，用意是…”洪秀全目光热切地看着夏华。


　　夏华微微一笑：“我得到天阿爷的指示，天阿爷说，兰芳国以后会归顺二哥所建的太平天国，兰芳国亦是信仰上帝之国，他已经给兰芳国现任领袖下达命令，要求该国大力地援助二哥您现在的大业，只待二哥使者一到兰芳国，兰芳国领袖将会敬献金银千万两。”


　　洪秀全听得又惊又喜：“阿爷当真如此指示？”


　　夏华点头：“是的。二哥，倘若我们有兰芳国作为海外援助，得到兰芳国敬献的千万两金银，我们的天国大业可就是雪中得炭、锦上添花了。”


　　洪秀全喜不自禁，然后转过身向夜空连连地拱手作揖：“小子秀全多谢阿爷！”


　　“二哥，您别高兴得太早。”夏华说道，“兰芳国位于南海之南，距中国本土足有四千里之遥，万里汪洋，浩瀚无边，又有惊涛骇浪又有海啸飓风，来往中国和兰芳国之间绝非易事，更别提运输金银财帛、人员物资了，二哥您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立足于广西内陆一隅之地，连内河水师都未曾建立，哪来的远洋巨船来往中国和兰芳国之间？”


　　洪秀全的喜悦神色顿时有些黯然：“是啊，是啊…”


　　“为今之计，就是派遣一二员得力骨干，率领一队精干人员，伪作清人打扮，乘坐英夷轮船前去兰芳国进行试探拜访，初步地建立与兰芳国的联系，再慢慢地考虑如何获得兰芳国大量援助和资助。”夏华说道。


　　“不错，不错，确实应该如此…”洪秀全点头，“那么，华胞啊，你觉得应该派谁去呢？”


　　夏华微微一笑：“天阿爷给我指示说，他已经选中了一个人，并且还赏赐他几千两黄金作为前去兰芳国的盘缠。”


　　“哦？”洪秀全再度惊奇了，“此人是谁？”


　　夏华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天阿爷没跟我说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蒙得恩跑进来：“洪先生、夏先生，曾水源在外面求见，说有要事报告。”


　　“让他进来吧！”洪秀全点头。


　　很快，曾水源满脸紧张地快步进来，向洪秀全和夏华逐一行礼，然后声音颤抖地道：“洪先生，属下刚才就寝，竟然在梦中见到了天阿爷，天阿爷说他要给我一个任务。”


　　“什么？”洪秀全一惊，“快快详细说来！”


　　曾水源结结巴巴地道：“属下睡着后，突然间感到如梦如幻，身体飘浮空中，睁眼一看，却看见身穿黑袍、金须过腹的天阿爷立于眼前云端之上，属下惶恐万分，急忙跪下，只听得天阿爷声若洪钟地说‘水源，你是朕二仔的部下，朕知你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并且你办事得力、行为有方，因此，朕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具体如何，朕已告予圣灵使徒，他会告之于你。此任务异常艰苦凶险，需要乘风破浪、漂洋过海，稍有不慎便会葬身鱼腹、尸骨无存，不知你愿不愿意’，属下连连道‘愿意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阿爷说‘好，此行路途遥远，秀全创业初始，财力紧张，因此朕赐你一笔黄金供你用作盘缠，具体地点位于江口圩西郊向北三里一株百年榕树下，你去罢’。天阿爷说完，属下感到从天而坠，惊得猛然睁眼，却发现属下仍然身处住处卧榻之上。属下不敢把天阿爷梦授任务不当回事，急忙前来汇报。”


　　洪秀全神色大变，猛地起身：“快！去西郊！”


　　半个多小时后，洪秀全、夏华、蒙得恩、曾水源等人来到江口圩西郊三里外，果然见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榕树。“就在这里！”曾水源急切地道，“梦中天阿爷给我看的就是这里！”


　　“快挖！”蒙得恩吆喝着命令一齐过来的十多名洪秀全卫队营的卫兵。


　　卫兵们抡起铁锹铁锄奋力挖掘，没挖多久就有一名卫兵喊道：“挖到东西了！”


　　洪秀全急忙上前观看，果然，在灯笼烛火的照射下，土坑里有东西在闪着金光。众卫兵丢弃挖掘工具，小心地徒手扒拉，陆续地从土坑里扒拉出来几十个金条、金砖、金锭、金块，分量颇重，差不多有两三千两（100-150公斤）。


　　“果然是阿爷！”洪秀全长长地感叹一声，仰头望向无限夜空。


　　“这是真的！我真的见到天阿爷了！”曾水源激动得声音发颤、浑身发抖，他随即想到什么，急忙问夏华，“夏先生，您就是圣灵使徒，天阿爷赐予我什么任务了？请您告诉我吧！”


　　“这块金子上有字！”一个眼尖的卫兵举起一块足有巴掌大的金锭。


　　蒙得恩立刻上前取走，呈到洪秀全眼前，并且贴近地给洪秀全举起灯笼，昏暗的烛光下，只见金锭上刻着两三排小字：


　　朕儿秀全，汝已起事，朕心甚慰。放胆放手，戒骄戒淫，大业必成，汝须切记。朕去也。


　　洪秀全呆呆地看着金锭上的字，似乎有些发愣发呆。


　　夏华望向洪秀全：“二哥，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好，先回去再说。”洪秀全点点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半个多小时后，众人再度回到洪秀全住处，那些金子都被卫兵们一路扛了回来。洪秀全和夏华重新入座，蒙得恩和曾水源肃立在两人身边。


　　夏华看着洪秀全，发现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开口道：“二哥，你怎么了？”


　　“哦…华胞啊…”洪秀全回过神，看向夏华身边的曾水源，“看来，水源就是阿爷选中的那个人了。”


　　“嗯，不错，就是的。”夏华点点头，望向曾水源，“曾先生，你即将执行的任务是非常危险的，可能有去无回，你有没有家人？或者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一起带去免得漫漫长途忍受思念之苦。”


　　曾水源急忙道：“属下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最亲近的人就是恩师谢廉卿老先生了，恩师在去年已经过世，留下独女谢细妹委托我照顾，我与谢细妹情投意合、约定终身，属下目前唯一亲人就是谢细妹了，因此，属下想要带谢细妹一起前去执行这项任务。”


　　夏华不动声色地看向洪秀全，果然，看到洪秀全脸色略微一变，既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怫然不悦，但迅速恢复常态温和神色：“哦，是这样啊…”


　　“二哥，”夏华趁热打铁地道，“曾先生此行一路出生入死，他为天国大业甘冒性命危险，真乃忠义之士，值得重重嘉奖，并且，一旦他取得成功，便可为我天国带来滚滚的财帛巨资，我看他的提出要求也是人之常情，您就答应了吧！”


　　“夏先生您有所不知，那个谢细妹已经…”蒙得恩在旁插嘴，但他没说两句就被洪秀全打断了。“阿爷此次不但赐予了金子，还在金子上给我留下了几句话，”洪秀全叹息一声，“见到阿爷的谶语诫言，我当真是如遭雷击、如梦初醒、无地自容啊！回想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我确实有些得意忘形，让阿爷失望了。”


　　夏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如释重负：你能意识到到自己的荒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省得老子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不触怒你的前提下提醒你管好自己的裤腰带。


　　蒙得恩毕恭毕敬地道：“洪先生，咱们如今已经起事并且连战连捷，天国大业蒸蒸日上，您作为天父次子、万国天王，必须得有个起码的排场啊，古往今来的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您多多娶妻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您只有多多娶妻，才能多生龙子，这是大大利于天国万世不拔的正事，怎么会让阿爷失望呢？不是连杨副总司令都劝您这么做的吗？”


　　夏华心中暗想：好个蒙得恩，老子第一次发现你这厮居然这么会拍马屁，连洪秀全乱搞女人这种事都能被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好像洪秀全是为了天下苍生才身不由己、不情不愿地上女人床的，真是I服了U！看你这德行，活像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太监头子。还有，杨秀清支持洪秀全搞女人？这是什么鬼？洪秀全是糊涂虫，杨秀清不至于也糊涂吧？


　　“水源！”洪秀全抬眼看向曾水源，面色温和，显得语重心长地道，“既然阿爷看中了你，我自然不能违背阿爷的意思，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具体的，夏总参谋长会详细告诉你的，你回去准备准备，就出发吧！哦，带上谢细妹跟你一起前去，你们一路注意完全，多多保重。”


　　曾水源激动万分、欣喜若狂，他扑通一声跪下：“多谢洪先生！水源一定完成任务！”


　　半个多小时后，夏华住处的卧室，现场只有夏华、曾水源、谢细妹三人。


　　关上房门后，曾水源和谢细妹一起向夏华下跪，两人都是满脸泪花：“夏先生，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不忘、誓死报答。”


　　“你们快起来吧，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立刻说正事。”夏华表情凝重无比，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套文房四宝，其中的宣纸足有一平方米大。夏华把宣纸铺在桌上，提起毛笔蘸上墨汁——夏华来到这个时空后从来没有写过字，因为他不会用毛笔写字，更不会写繁体汉字。夏华此时也不是写字，而是画画，他画的是一幅地图，地图上的地理区域包括东亚和东南亚，画得非常简陋，比例根本不对，只能说大致上画出了一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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