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节 第一场仗（2）

　　整个山人村陷入了森然的杀机中，洪秀全的卫队营、冯云山的卫队连以及夏华的卫队连共计四百八十八名圣兵，都是青壮年男丁并且在过去两三个月内接受过严格训练，装备齐全，战斗力不成问题。随着洪秀全按照夏华和冯云山制定的“出动出击”计划下达命令，所有人纷纷紧急忙碌起来，一部分人手分散在村外各处进行戒备提防，其余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或打磨兵刃或抓紧时间休息。蒙得恩命令胡家仆人们杀猪宰鸡，烹煮肉食饭菜，让众人饱餐一顿，吃饱喝足、养精蓄锐。虽说应该轮番睡觉以补充体力，但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真的睡着。


　　夏华住处的天井里，众人也在忙碌中，嚯嚯声此起彼伏，赵三叔等卫兵人人一块磨刀石，都在磨着本就已经锋利无比的刀刃，唐阿伯、卢欣荣、赵大宝、吴富根搬抬着两大木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米饭肉菜从门外跑进来，给众人分发碗筷。“大家吃！吃饱了有力气杀妖！”夏华紧张得不行，故意大声说话。


　　“夏先生…”赵陆军走上前，这个憨厚淳朴的农村汉子的眼神明显闪烁着一种迟疑，“我们真的要杀那些清…清妖？”


　　夏华看了看赵陆军，又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看着他。夏华深深吸口气，沉声道：“大家给我听清楚！上了战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你不杀清妖，清妖就会杀了你！你要是心慈手软，你就会变成死人！切记！对清妖一定要下死手！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懂吗？懂吗？”


　　“懂了！”众人大声应道。


　　夏华在说刚才这番话时其实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知道，赵陆军等自家人是穷苦百姓，对面的“清妖”基本上也是穷苦百姓，参加太平军的穷苦百姓是为了活命，参加清军的穷苦百姓也是为了混个军饷、养家糊口，双方都是中国人，都是同胞，却要手足相残、自相残杀，这非常悲哀，但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战场，更加身不由己。平心而论，夏华对那些清军基层士卒还是有恻隐怜悯之心的，知道他们同样是穷苦百姓出身，但是，他必须硬起心肠命令他的士卒对其进行攻击冲杀，否则，清军抓住他这个“反贼头子”肯定会把他一刀砍死甚至会把他千刀万剐。原先历史上，石达开、林凤祥、李开芳、陈玉成、李世贤、赖文光、谭体元等很多太平天国高层甚至包括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洪秀全两个哥哥洪仁发和洪仁达、洪秀全族弟洪仁玕在落入清军手里后都是被凌迟处死的，夏华可不想自己死得那么惨，为了保命，他肯定要拼命的。


　　“打仗肯定会流血，肯定会死人！”夏华有些动情地说道，“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会出事。你们一定一定要记住你们受过的训练，特别是协同作战，千万不要单打独斗，一定一定要记得互相配合，同一个班的人要跟同班战友密切配合，都听从班长的指挥，班长听从排长的指挥，排长听从连长的指挥，切记！切记！”


　　“明白！”众人再次大声应道。


　　“夏先生，东西来了。”卢欣荣等人送完饭菜后又抬进来几个木桶。木桶里装的是五颜六色的生漆，红、黑、黄都有。众人按照夏华的吩咐，用手指蘸着生漆互相在彼此脸上画上凶神恶煞的鬼怪图案。这是夏华的一个小手段，此时的人包括清军都封建思想浓厚，太平军人人脸上画着鬼怪图案，可以在心理上打击清军。不光是夏华的卫队连，洪秀全的卫队营和冯云山的卫队连也一样。


　　尽管都没什么胃口，但夏华和众人还是结结实实地饱吃一顿，然后轮番睡觉。


　　夏华当然没睡觉，他坐在天井中，呆呆地仰望着无限苍穹和浩瀚星河，无意识地把手中那把佩剑拔出来收回去、拔出来收回去…脑子里思绪纷飞狂舞：“这是真的假的？老子真的穿越时空来到清末的太平天国起义前夕了？老子还真的混成了太平天国高层了？老子真的就要去打仗了？去杀人了？妈的！老子连只鸡都没杀过，叫老子去杀人？疯了！疯了！老子不玩了！老子想回去！老子想玩电脑、打游戏、听音乐、看街上姑娘的大腿！老子真的不想在这个时空里过这种命如朝露的鬼日子！…老子以后到底何去何从？老子到底会有一个什么结果？不会是战败被俘然后被押送京城凌迟处死吧？还是会死在太平天国高层的血腥内讧中？想多了！说不定老子在第一场战斗中就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支箭射中心脏了！我靠！老子没那么衰那么霉吧？妈的！我真的不想玩了！太他妈的可怕了！老子要回到后世过太平日子！这他妈的该不会是一场长梦吧？难道老子其实还在后世，只是因为大脑受伤所以成了植物人？所以才会陷入梦境无法自拔？就跟那他妈的《盗梦空间》一样？莫非老子要从高楼跳下来才能回到现实？…老爸老妈，我好想你们！你们在后世还好吗？你们肯定因为我突然人间蒸发而哭死了！儿子在这里真的好害怕！后世那些想玩穿越的混蛋真应该过来切身体验一下这种恐惧无助的滋味！老爸老妈，我真的好想你们呀！…”


　　不知不觉，夏华已经潸然泪下。


　　一只手拍在夏华的肩膀上，夏华扭头一看，是赵空军，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夏先生，你怎么哭了？”赵空军好奇地看着夏华。


　　“没…眼睛被风吹了。”夏华擦擦眼睛。


　　“我看你刚才一直坐着发呆，足足发呆了一个多时辰。”赵空军笑嘻嘻地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姐呢？”


　　夏华拍了一下赵空军的脑袋：“你小子，还没成年，怎么这么早熟？”


　　“我也想我姐。”赵空军突然变得惆怅起来，“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金田村见到她。”


　　“肯定能的！”夏华语气重重地道，“天亮时的战斗是很轻松的，我们十拿九稳。”


　　“但肯定要死人的呀，说不定我就…”赵空军轻声地道。


　　“小六…”夏华看着赵空军，“你怕不怕？你怕不怕死？”


　　“当然不怕！”赵空军抬高声音，“反正都已经活不下去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死了也能上大天堂享福！不死的话，只要把清妖都杀光，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怕什么怕！”


　　夏华继续看着赵空军。


　　赵空军知道自己心思被夏华看穿了，脸上强装出来的豪气立刻萎靡了下去，顿了一下后，他小声地道：“我怕。”


　　夏华拍拍赵空军的肩膀：“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呢？怕死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这是人的本性，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也怕死呢！”他看着赵空军，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如果在后世，应该正在高中教室里绞尽脑汁地为高考而苦读语数外，还会偷偷地对班上某个女生产生暗恋情愫，放学后玩电脑打篮球什么的，但在此时，他却拿起刀为活命而拼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啊！夏华在心里长长地感叹，太平日子啊太平日子啊，早点到来吧！


　　“啊？夏先生你也怕死？你可是天国的人，死了就回天国了，天国比我们人间好一万倍，你有啥好怕的？”赵空军惊奇不已。


　　夏华苦笑：“因为…因为天国没你姐呀！”


　　“哦…”赵空军恍然大悟，然后又嘻嘻地笑起来，“夏先生，我也想早点叫你一声姐夫，你比那个杨玉国好多了，那个杨玉国虽然不差，但其实就是一个书呆子，并且他又不在这里，你可不一样，你不但是阿爷派下凡的天国神人，并且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对我们又这么好。”


　　夏华再度苦笑：“多谢夸奖。”


　　漫长的一夜在夏华的毫无睡意中慢慢地过去了，渐渐地，东边天际处露出了第一缕若有若无的晨曦，同时，山人村里响起了第一声公鸡打鸣声：“喔喔喔…”


　　鸡叫声就是信号。夏华一跃而起，赵三叔等人也纷纷一跃而起，互相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炽热如火的眼神。院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洪秀全等人鱼贯而入：“华胞！时间已经到了！”蒙得恩指挥几个仆人抬着几个大木桶，里面都是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大家快吃早饭！”夏华自己先盛起一碗粥，顾不得还有点烫嘴，三口并作两口地吞下。


　　秦日纲手持钢刀地跑过来：“华弟，在村外放哨的兄弟发来消息，清妖没有来到山人村，在思旺圩附近监视清妖的兄弟也发来消息，清妖还在思旺圩一带，没有动静。”他眼睛炯炯发亮，“说明清妖确实根本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对我们毫无防范。”


　　“好！”夏华拿起佩剑，然后望向蒙得恩，“蒙副营长，你久居此地，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你挑选十个精壮圣兵，都骑上马，战斗开始后，你们趁乱冲破清妖在思旺圩的封锁线，抄山间小路，以最快速度赶到金田村，让杨副总司令、萧副参谋长带一半主力前来迎接我们。”


　　蒙得恩肃然立正：“明白！我即刻出发！”


　　夏华又望向秦日纲：“八哥，我和你一起领兵出击！”


　　秦日纲又惊讶又焦急：“华弟，这如何使得？刀剑无眼，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夏华凛然正色：“为了斩除清妖、建立人间天国，不知道要有多少圣兵流血疆场，我们更当以身作则、带头冲锋！二哥三哥不能出事，不能参加。战斗爆发后，我和八哥领兵出击，二哥三哥你们带着家眷跟在后面，一旦我们击溃清妖，就一起前往金田村。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快！快！快！”


　　洪秀全和冯云山都露出感动神色：“华胞（华弟）、纲胞（日纲兄弟），你们多多小心哪！”


　　“儿郎们，走！”夏华振臂一呼。——关于如何称呼麾下士卒这个问题，夏华事先想过，叫“同志们”肯定不行，叫“弟兄们”也不太合适，想来想去，还是使用中国古代传统的“儿郎们”这个称呼。


　　“杀清妖！”秦日纲奋然大吼。


　　“杀清妖！”几百名太平军士卒群情激奋。


　　留下半个连保护洪冯以及两人家眷，蒙得恩带上十名卫兵准备骑马冲破封锁线，夏华和秦日纲带着差不多四百名士卒开出山人村，沿着村口迤逦曲折的山路悄无声息地奔向了思旺圩。秋末冬初的清晨，寒气充盈，露水淋漓，很快打湿了众人的衣裳，但众人已经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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