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才华

　　千红木然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象，视线开始模糊。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重点就是工作，白富美的女孩子们满街都是，其中尚且有许多是单身，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指望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

　　然而大河出现了，现在她毫不怀疑那是她生命中最热烈的一抹亮彩。以前没有过，今后也不会有了。大河的消失带走了她内心的热情，那种痛苦虽然以满不在乎的坚强掩饰过去，但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时常刺痛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

　　无法言表，无以倾诉。

　　褚滔对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没有大河的温柔、自强和深情，他有的不过是一具躯壳。千红无法想象跟一具徒有其表的躯壳生活一辈子的情形。

　　但，他毕竟还有那么一具躯壳。听到车速传来的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第二反应是骗人，不可能；第三反应才确定车速不是在表演，他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真意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哪怕只是大河的躯壳，她也是放不下的。或者说，她可以把褚滔看作是大河的弟弟，她无法放任与他有关的人不管。

　　她失笑：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洒脱的万千红了。

　　赶到医院，车速看起来有些躲躲闪闪的。

　　千红抹了一把脸，郑重问：“人在哪儿？”

　　“那个，那个夫人刚带回家了，她让我在这儿等着你……”

　　千红急道：“不是说病危吗？既然病危，怎么还在关键的时候带回家？不应该全力抢救吗？”

　　车速苦着脸：“医院的医生说得含糊其辞，感觉没什么把握，还没有夫人的家庭医生权威有能力，所以夫人就果断决定带回家治疗。”

　　千红看了一眼身后的医院，这可是本城数得上号的医院。她不禁脸色发白：那就是说情况已经很危急了，连这样的医院都有些束手无策。

　　“我们赶紧走！”

　　她急急地转过身，没有看到车速在背后抹了一手的汗。

　　夫人轻轻关上门，用憔悴的脸色对着千红。

　　千红觉得有一只手卡在喉咙上似的，声音十分虚弱：“他——他怎么样了？”

　　“你进去看看他吧！”夫人垂下眼睑，轻声说：“我想这个时候他最愿意见到的人还是你。”

　　千红懵了，这样说，岂不是……血气上冲，她禁不住微微一晃，眼前的世界整个地旋转起来。途中狂奔而来的力气倏地崩散，她手脚俱软地走到床边，雪白的床罩下面，是那张熟悉的但已变得苍白的脸。

　　泪水一股股地涌出，她却一个字也没吭。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刻骨铭心的话不是对这个人说的，而对这个人她基本已经无话可说。那么，她今天巴巴地赶到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呢？也许那个人在天上看着她，盼着她来吧。那么，她就把想说的话对冥冥中看着他的人说了吧——反正眼前这个人也是听不到的。

　　“混蛋！”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就这么舍得丢下我，让我来面对这一切？真是，既知今日，当初干嘛来惹我？让我平平静静地过平凡人的生活不好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但她似乎听到有人发出心疼和抱歉的叹息。

　　“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以为一切都是梦幻，或者是我想象中的一场盛宴而已。因为，因为那些情景太像电影，而不是现实。没想到我也能做一回灰姑娘，你的品位可真够奇怪的。”说到这儿，她忍不住一笑，这样说真是太贬低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我不后悔！”她轻轻握住那双手，温柔的又是悲悯的。

　　手还是温热的，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掌心附近因握画笔形成的茧巴，感受着那随时可能逝去的温度。

　　那双手忽然一动，反握住千红的手。千红大吃一惊。

　　“唔唔，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褚滔虽还有些迷糊，话却说得很清楚。

　　千红大叫：“你不是病危昏迷了吗？”

　　“哪个王八蛋说的？哎哟，哎哟。”褚滔扶着自己的脑袋坐起来，“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头有点儿痛。”嘀咕完，一看千红阴沉得发黑的脸色，顿时变脸嘿笑，“其实大概是病危过了，运气好又回来了。”

　　千红转身就走。

　　褚滔高声喊：“我好像真的晕过去了耶！”

　　房门“啪。”地打开，与此相伴的仅有咬牙切齿的磨骨声。当然地，门外空无一人，车速老早就不知道躲哪个犄角旮旯了。

　　褚滔一跃而起：“求你了，听我一句话，就这一句。听完你要干嘛干嘛，我再不烦你。”

　　千红顿住脚步，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褚滔颇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你要离开本城了，能不能留下来？”

　　千红立刻甩开脚步迈出门。

　　“哎呀，不是这句。”褚滔闪电般蹿出去拉住千红不放，满头大汗直往下流，“其实，其实我想请你去工作室看一看，我，我，我准备了很久，就是希望你去看一眼。”

　　两三句话结结巴巴的，语带可怜，是千红从未从褚滔那里听到的。这是真急了，才说出来的话，不然凭着褚大少的骄傲和别扭，恐怕吐不出这样的话。

　　饶是千红态度再硬朗，此刻也不由软了许多。于是，她就沉默着，任由褚滔拉扯着出了门，心里想：看你个大少爷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来。

　　一路都是沉默。褚滔连话也不敢搭，一直提心吊胆，只怕千红忽然想不开扭头又走。终于到了工作室，褚滔赶忙打开门，一脸讨好地邀请千红往里走。

　　千红却在门口顿住。

　　她对这扇洞开的门户其实也很好奇。之前车速便说褚滔一连在工作室闷了好多天，全然不像往常的性子，原来都是准备给她看的，但是无论如何，她也猜不出他能为她准备什么东西。

　　定了定神，她走进工作室。

　　灯光“哗”地开放，整间屋子顿时有蓬荜生辉的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画作，大幅的、小幅的、暖色的、冷色的、正面的、侧面的、背影的等等，但所有画作都有两个共同点：都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画名都是“夫妻相系列”。

　　这一瞬，千红竟忍不住红了眼。虽然自己已经没有记挂，原来他还记得要送自己礼物，而且非常认真、非常卖力地去实现。

　　当一幅幅或如胶似膝、或呲牙咧嘴、或羞涩娇媚、或吵嘴置气的画作掠过眼前时，一种不能压抑的冲动涌出了眼眶。转眼望着褚滔，千红忽然哽咽了，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在那些画作中看到了大河的影子。

　　在和大河相处的日子里，她常常用痴迷的眼神望着大河和他的画笔，虽然她对艺术没什么造诣，但他的习惯、他的风格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这世界有千百万个艺术家，她也许不能记住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画风画作，但是大河的每一幅画她都清清楚楚记得。

　　褚滔完全是另一个画风。

　　她曾经在车速的手机上看到过，就像他们其他的生活习惯一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在此刻看到了独属于大河的画风。难道，难道他就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吗？

　　见到千红流泪，褚滔慌了：“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

　　千红红着眼指了几幅画：“这些不是你以前的画风。”

　　褚滔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说：“那时候灵感喷发，忽然有了突破。怎么，有问题？”

　　千红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才华。”

　　褚滔顿时洋洋得意：“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一句话将千红所有的感动击得粉碎。她黑着脸说：“其实你现在不说话比较可爱。”

　　褚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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