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追与被追

　　文心终于从草原上回来了。

　　周柯兰心情也不错，这段旅程使他和文心的距离靠得更近了一些。虽然聊的也不是什么浓情蜜意，但至少工作的话题减淡了最初的疏离感。

　　文心不是没有想过这宗策划案难办，但是没有想到可施展的空间这么小。在她原定的想法中，草原上的旅游服务做得太粗糙，而且现有的游玩方式太过单调，相当于是在一张单色纸上画画，大有可为。哪想到环境条件、客户资金等各方面的限制令她很多想法根本无法实现。

　　于是，她也顾不得矜持，索性与周柯兰一起，跟卓玛等人打成一片，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草原生活。最后离开的时候，文心已经成了半黑的人，外加两团耀眼的高原红。串珠做的项链和手链随着走路的节奏晃悠，厚厚的民族风的披肩在初冬的朔风中刚好合适。百分之八十的路人频频回头，还有甲乙丙在偷偷讨论这名气质不俗的姑娘是否是从青藏高原上飞下来的金凤凰。

　　周柯兰同样一身异族风情，头顶牛皮帽，身披半袖藏袍，还泰然自若地提着文心的旅行包，优哉游哉地与文心并肩散步。两人乍一看几似误入城市的草原情侣，十分搭配。

　　这一刻，周柯兰感觉甚好，但文心在心底下却极其不自然。

　　原本在草原上已经消除的隔阂在下车的刹那突然冒出来，路人异样的目光拨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于是，草原神奇的亲切力量被城市的油烟一扫而空。

　　文心禁不住又想起何方。与他一起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十分自然，纵然两人做了什么疯狂的举动，惹来各种围观，她也丝毫不曾觉得尴尬和不安。然而，与周柯兰一起便没有那样的放松。

　　爱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说不出为什么，不知道原因在哪里，某些精湛的微妙之处令甲君与乙君失去较技的资格，未曾出手，便已言败——因为她不能接受。

　　因此，文心一路走得很急，只盼快快躲进一辆的士，将那种异样目光带来的不安隔绝在外。然而，车站出口照常排满了轮候的人群，周柯兰温柔地问文心是否想要什么饮料，甚至抬手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文心只觉得天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缓慢挪动的队伍令她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这时，一辆宝石蓝的讴歌“嚓”的一声停在文心面前，深色玻璃窗渐渐降下，一张带着快活笑容的年轻面庞伸出来，娇滴滴地叫道：“兰哥哥。”

　　周柯兰愣了愣，十分意外：“橙明，你怎么在这儿？”

　　橙明晃着脑袋，十足十撒娇的口吻：“我们有缘，偶遇在所难免嘛。难道你不愿意见我呀？”

　　“怎么会？”周柯兰笑容十分了然，“但是偶遇的借口太蹩脚了，是我妈告诉你的吧？”

　　橙明娇嗔地白他一眼：“沈阿姨想你了，所以我才特地来接你的，准备怎么感谢我？”

　　“欠你一顿好了。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策划主管文心，你可以叫她文姐姐。”

　　文心微笑着打了招呼。橙明眯起眼，无法解释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文心有超乎寻常的威胁感，所以，她下意识地流露出动物护窝般的警惕神情。

　　两个女孩儿的目光在空中瞬间交错，又不约而同地轻轻滑落。

　　文心笑着对周柯兰说：“周总，既然有人接你，那我自己回去好了。”

　　周柯兰拦住她：“橙明不是外人，你一起上车吧。女孩子单身在外不安全，总要把你送到家门我才放心。”

　　橙明斜眼瞟着文心，一声不吭。

　　文心识趣地推辞：“何必麻烦！既然派了专人来接，那就说明你妈妈想你了。这种时候，无谓为我耽误时间。”

　　“也不差这几分钟。”周柯兰不管不顾地，一边说着，一边将文心的包扔到讴歌的后座，然后才想起问车驾主人，“橙明，不麻烦吧？”

　　橙明勉强勾起嘴角：“我没说麻烦呢。文姐姐，你进来吧！”

　　这种时候实在不好推辞，但文心在心里却叹了口气：没说麻烦，也没说不麻烦。小女孩儿的心思十分透彻，只有周柯兰像瞎了眼似的看不见，独独留她夹在中间最难做人。

　　自上车后，文心尽量不张嘴说话，这一路简直就是两位追求者之间无声的交锋。

　　先是周柯兰对准文心说：“已经很晚了，不如到我家吃过饭再走？”

　　橙明细声细气地插嘴：“可是，沈阿姨没有预备多的饭菜。”

　　“多双碗筷而已，现代人少吃点儿也不会饿着的。”

　　“以前没有在家里接待过你的同事，不知道沈阿姨会不会误会……”话说得很在情在理，但是声音毕竟小下去，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

　　“有什么可误会的……”

　　“确实不方便！”文心打断周柯兰说：“哪有人带着大包小包到别人家吃饭的？简直像逃荒的似的，恐怕笑死人。”

　　这么一说，周柯兰也觉得有理，如果这样仓促见面，万一给母亲留下不好印象，那以后就麻烦了，于是遗憾地道了声歉。

　　橙明却是目光闪闪，从后视镜中鬼鬼祟祟地打量文心，半晌才打定主意问道：“文姐姐属什么的？”

　　文心深知其意，报之一笑：“我快二十六了，已开始正式修炼剩女心法。”

　　橙明干笑两声：“可是文姐姐看起来很漂亮啊，不可能没男朋友的！你不会是职场上那种所谓的隐婚族吧？”

　　周柯兰不悦地皱起眉头驳道：“这么说很失礼，橙明，人家的隐私，你不该问的。”然后回头忐忑地对文心说：“橙明一直做我半个妹妹，从小被宠坏了，放肆得很，你不要在意。”

　　车头微微晃了晃，橙明微微撅起嘴，声带仿佛被什么东西挤成一线：“人家看到文姐姐就很喜欢，所以才想多问几句的。”

　　文心轻声说：“不碍事的。”

　　橙明立刻得意起来，挺起腰杆训周柯兰：“你看，就你多事。文姐姐也喜欢我，改天我还要约文姐姐出来喝咖啡的。”这么说着，竟毫不客气地问文心电话。

　　文心约莫猜到她的想法，只能付之一笑。这时，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并非坐在车上，而是飘在半空中，以X光穿透般的目光俯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周柯兰的想法，也能明白橙明的担忧和忐忑，唯独这两人看不清这本来清晰的世界。

　　真是旁观者清！

　　然而，她心里也飘忽着非常奇特的想法。明明周柯兰并不是自己中意的人，但是眼看着橙明因为自己受挫郁闷，竟也生出莫名的快感。一时间，她觉得有这种虚荣心的自己也非常可笑，并不比面前两人强过多少。

　　她想象着如果跟周柯兰交往，而与这位橙明大小姐交手，不知是何种情境，竟然不觉笑了起来。

　　“怎么，文姐姐很高兴吗？”尽管努力压抑着，但那股阴阳怪气的醋味还是飘得满世界都是。

　　周柯兰颇感兴趣，顺着文心的方向往车窗外看去：“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了？”他的头就靠在文心耳后，一呼一吸带着热气掠过耳垂与颈项，虽是无心，但甚是撩人。文心只觉得心脏似漏了一拍，像有什么电流蹿过全身，或者有瞬间的失重又生生止住，叫人欲罢不能。

　　这是什么感觉？

　　因为流逝太快，文心甚至无法确定那一瞬的真实性。只是，她突然有莫名的畏缩。

　　“啊，我到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跳下车。

　　橙明扬声：“文姐姐，明天出来聚聚哦！”

　　她挥了挥手，匆匆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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